小燕子自打从云南回宫后，宫里便悄悄传开了风言风语。有人暗戳戳揣测，这位宸贵妃娘娘怕是在云南捅了天大的娄子，不然怎会劳烦皇上亲自出面，才总算把那棘手的烂摊子给摆平了。
“月白，走，我们去御花园一趟。咱们悄悄的去，我倒要听听她们到底是怎么编排我的。”
小燕子拉着月白，脚步放得又轻又快，裙摆贴着地面几乎不发出声响。御花园的晨雾还没散尽，枝叶间漏下细碎的晨光，两人借着浓密的灌木丛遮掩，猫着腰钻进了阴影里，恰好能将前方石桌看得一清二楚。
石桌上摆着茶点，几个衣着光鲜的嫔妃正围坐在一起，说话声压得低，却字字清晰地飘进小燕子耳中。
“你们是没瞧见，皇上在云南耽搁了那么久，回来时脸色都沉得吓人，定是为了宸贵妃那档子事。”说话的是位新晋的贵人，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听伺候的宫女说，云南那边的官员都惊动了，若不是皇上镇着，指不定要闹出多大乱子呢！”
另一位嫔位的娘娘轻轻抿了口茶，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可不是嘛！那位向来野惯了，宫里的规矩都守不住，到了外头还能安分？我看呐，指不定是冲撞了当地的权贵，或是毁了什么要紧的地界，才让皇上这般费心收拾烂摊子。”
“依我看，说不定是犯了什么忌讳，触怒了神灵，皇上这才急着带她回来避祸呢！”又有人接话，声音里满是揣测，“你们想啊，她一个来历不明的，能坐到宸贵妃的位置，本就蹊跷，如今又在外头惹事，我看呐，皇上对她的新鲜劲，也该过去了。”
石桌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里的恶意像针一样扎人，句句都往小燕子身上泼脏水。
灌木丛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几位嫔妃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小燕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悠悠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石桌旁，恰好站在那几位嫔妃中间。
晨露沾湿了她的裙摆，鬓边的珠花轻轻晃动，眼神却亮得惊人，扫过众人时，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几位，聊得这么热闹呢，倒是让本宫也听听。”她声音不大，却是瞬间让石桌旁的喧闹静了下来，“什么烂摊子？什么冲撞权贵？还有触怒神灵？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在云南还干了这么些‘大事’？”
她随手拿起石桌上一块梅花酥，掰了半块放进嘴里，嚼得慢条斯理，目光缓缓掠过一张张骤然失色的脸：“你们消息这么灵通，不如仔细说说，本宫到底捅了什么娄子，又让皇上怎么费心收拾了？也好让本宫这个当事人，听听新鲜。”
那几位嫔妃脸色瞬间煞白，方才的得意与轻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新晋的那位贵人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湿了半边衣袖也浑然不觉，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宸、宸贵妃娘娘……臣妾、臣妾们只是随口闲聊，并无他意……”
“随口闲聊？”小燕子挑眉，将剩下的半块梅花酥扔回碟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闲聊就能编排本宫的是非？闲聊就能给本宫扣上捅娄子、触怒神灵的帽子？你们的嘴，倒是比御膳房的菜刀还锋利，专挑着人心窝子砍啊。”
那位嫔位娘娘强作镇定，起身福了福身，声音发颤：“宸贵妃娘娘息怒，是臣妾们一时糊涂，并非有意编排，实在是……实在是听旁人说起，才跟着闲聊了几句。”
“旁人？”小燕子眼神一凛，步步紧逼，“哪个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里散播本宫的谣言？你们倒说说清楚，也好让本宫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是、是延禧宫的宫女传出来的！臣妾听身边人说，是延禧宫的小宫女，从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腊梅那里听来的，说……说腊梅跟令妃娘娘聊起过，您在云南闯了祸。”
这话一出，小燕子脸上的似笑非笑瞬间褪去，眼底凝起一层寒气。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嫔妃们：“好得很，原来是延禧宫那边传出来的闲话。”
她向前半步，气场陡然凌厉起来，虽未疾言厉色，却让在场的嫔妃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本宫在云南，倒是没见过什么权贵被冲撞，也没见什么神灵被触怒。”小燕子眼神锐利如刀，“倒是你们，在宫里闲着没事，不去琢磨怎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反倒聚在这里搬弄是非——这宫里的规矩，你们怕是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白站在一旁，见自家娘娘气场全开，腰杆也挺直了几分，眼神冷冷地盯着那几位嫔妃，生怕她们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小燕子转身，语气掷地有声：“既然话是从延禧宫传出来的，那今日咱们就去延禧宫问个明白，看看令妃娘娘是不是真的这么了解本宫在云南的所作所为。”
她瞥了眼在场的嫔妃，“你们也跟着，正好做个见证，省得日后有人说本宫平白无故欺负人。”
众嫔妃不敢违抗，只得战战兢兢地跟在小燕子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走去，原本安静的御花园，因这阵仗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息，沿途的宫人见状，都纷纷避让，暗自揣测着这阵仗背后的缘由。
延禧宫的宫人见这般浩浩荡荡的阵仗，吓得连忙跪地迎接，连通报都忘了。小燕子径直踏入正殿，目光扫过殿内，只见令妃正坐在窗边临摹字帖，腊梅站在一旁研墨，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令妃倒是好兴致，”小燕子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冷冽，打破了殿内的宁静，“本宫在御花园听了半天闲话，说起来，还是托了令妃你的福呢。”
令妃闻言，连忙放下笔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宸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怎么听不懂？”
小燕子冷笑一声，侧身让开身后的嫔妃们：“令妃听不懂？那不如问问这些嫔妃们，她们方才在御花园编排本宫的闲话，都说源头在延禧宫，是你身边的腊梅传出来的，说你俩亲聊天时提及的本宫在云南闯了大祸。”
这话一出，令妃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腊梅。腊梅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娘娘明鉴！奴婢没有！奴婢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不敢编造宸贵妃娘娘的是非啊！”
“没有？”小燕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腊梅，“那她们总不至于凭空污蔑你一个宫女吧？她们都说听得明明白白，就是你传出去的闲话，你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妃定了定神，扶住微微发颤的衣袖，语气依旧温婉却带着几分坚定：“宸贵妃娘娘息怒，腊梅是臣妾身边的人，臣妾深知她的性子，断不敢做出这搬弄是非的事。许是有什么误会，或是有人故意借腊梅的名头散播谣言，挑拨你我之间的情谊。”
“误会？”小燕子挑眉，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令妃，今日她们都在这儿做见证，你若是不给本宫一个清楚的说法，这‘挑拨离间’的帽子，恐怕还真就摘不掉了。”
令妃眼底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压下去，她亲自上前扶了扶小燕子的胳膊，语气愈发柔和：“宸贵妃娘娘息怒，这事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腊梅，你再仔细想想，近来可有跟旁人提过云南的事？或是有谁故意套你的话？”
腊梅趴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奴婢除了在宫里伺候您，平日里连远门都少出，怎么敢跟人议论宸贵妃娘娘？前日倒是有位姐姐来问奴婢借东西时，随口问过一嘴。奴婢只说了不知，从未提过‘闯祸’二字啊！”
“哪位姐姐？”小燕子追问，眼神不肯放过腊梅脸上任何一丝破绽。
“是、是翠玉宫的宫女小桃！”腊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奴婢真的没跟她提及过宸贵妃娘娘的事啊，更没有和令妃娘娘聊起过。”
令妃立刻接话：“宸贵妃娘娘，这都是误会。您看，定是有人借腊梅之口造谣。翠玉宫那边向来与我有些隔阂，说不定是她们故意搅浑水栽赃给延禧宫的。”
小燕子却不买账，冷笑一声抽回手：“令妃娘娘这话倒是轻巧。造谣的人没抓到，闲话却传遍了宫，你一句‘误会’，就能抹平这些泼在本宫身上的脏水？”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嫔妃们，声音陡然提高：“你们方才在御花园说得有板有眼，说亲眼听见腊梅传话，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那些嫔妃本就心虚，被小燕子一逼，更是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其中一位胆子稍大的嫔位嗫嚅道：“娘娘，臣妾们也是听人说的，以为……以为腊梅姑娘的话是真的……”
“以为？”小燕子步步紧逼，“宫里的话能随便‘以为’吗？你们张口就编排本宫的是非，如今源头牵扯出延禧宫，令妃娘娘又说与腊梅无关，难不成是你们故意联合起来污蔑延禧宫，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令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腊梅依旧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小燕子也顿了顿，随即挺直了腰杆——她正愁没人做主，他来得正好。
太监高唱声未落，明黄色龙袍已映亮了延禧宫正殿的门槛。乾隆迈步而入时，目光未看跪了一地的嫔妃，也未瞥神色慌张的令妃，径直落在小燕子身上——她站在殿中，鬓边珠花因方才的争执微微歪斜，眼底带着未散的怒意，像只炸毛却不肯认输的小猫。
“皇上圣安！”众人齐刷刷跪地叩首，唯有小燕子站在那里看着他，委屈巴巴的。乾隆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语气是藏不住的疼惜：“我的燕儿，受委屈了？”
这一声亲昵又护短的称呼，这一声“我”而不是“朕”让殿内所有人脸色骤变。令妃心头咯噔一下，连忙膝行半步，眼眶泛红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声音带着几分柔弱：“皇上，臣妾参见皇上。此事原是误会，宸贵妃娘娘许是听了旁人挑唆，才对臣妾有所猜忌。
如今臣妾腹中已有龙裔，实在经不起这般惊扰，还望皇上为臣妾做主，也为这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泽。”
她这话既点明身孕，又暗指小燕子不顾皇家子嗣，试图以“龙裔”拿捏乾隆的心思。嫔妃们纷纷抬眼，料想皇上素来重视子嗣，定会就此打圆场。
可乾隆只是淡淡瞥了眼她的小腹，扶着小燕子的手未曾松开分毫，语气冷得像殿外的秋风：“令妃，你腹中怀的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护着。但朕的贵妃，也轮不到旁人随意泼脏水。”
他转向跪在地上的腊梅，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方才的话，朕在殿外已听了七八分。你主子说你未散播谣言，可御花园那些嫔妃的话，总不是凭空捏造的。再敢有半句虚言，朕定不饶你！”
腊梅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角撞得青砖作响：“皇上饶命！奴婢真的没说过宸贵妃娘娘闯祸的话！只是翠玉宫的宫女小桃来借东西时，提起过紫薇嘴这事儿，奴婢并未与她搭话，求皇上明鉴啊！”
“翠玉宫？”乾隆眉峰一挑，看向身侧的小路子，“去传翠玉宫的主事太监来，再把那叫小桃的宫女带过来。”
令妃见状，知道单靠身孕躲不过去，又连忙说道：“皇上，小桃只是个宫女，怕是有什么误会。臣妾与宸贵妃娘娘姐妹情深，断不会背后议论她，还请皇上看在腹中龙裔的份上，息事宁人，别让后宫不安宁。”
“息事宁人？”乾隆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令妃，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朕的贵妃被人编排得不堪入耳，谣言传遍后宫，你一句‘息事宁人’就想抹平？令妃，你忘了后宫规矩，更忘了朕的底线——朕的人，谁也不能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威严：“你腹中虽有龙裔，却也不能恃宠而骄，更不能纵容下人（暗指腊梅未能谨言慎行，给谣言可乘之机）。此事若真与你无关，朕自会还你清白；可若查出来是你暗中授意，或是知情不报，即便你怀了龙种，也难逃宫规处置！”
这话掷地有声，令妃脸色瞬间惨白，再也不敢多言。那些方才在御花园嚼舌根的嫔妃，更是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牵连到自己。
不多时，翠玉宫的主事太监和宫女小桃被带到。小桃一见殿内阵仗，尤其是乾隆阴沉的脸色，立刻瘫软在地，没等审问便哭喊着招了：“皇上饶命！是、是奴婢的主子让奴婢这么说的！她说宸贵妃娘娘出身不显，却深得皇上宠爱，占了贵妃之位，让奴婢散播谣言，败坏她的名声，好让皇上厌弃她！”
乾隆闻言，怒意更盛，拍案而起：“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伊尔根氏！竟敢在后宫兴风作浪，挑拨离间！”他看向小路子，“传朕旨意：翠玉宫伊尔根氏，嫉妒成性，教唆宫女散播谣言，污蔑贵妃，着降为答应，迁居冷宫西侧偏殿，非朕旨意不得出冷宫半步！宫女小桃，杖责四十，发往辛者库为奴！”
旨意一下，无人敢有异议。伊尔根氏很快被押来领旨，面如死灰地被拖了下去。
处理完始作俑者，乾隆又看向那些参与议论的嫔妃：“你们身为八旗贵女，不思安分守己，听信谣言，搬弄是非，各罚俸半年，禁足各自宫中半年，抄写《女诫》一百遍，好好反省！”
“臣妾遵旨！”嫔妃们连忙磕头谢恩，心中早已没了半分侥幸。
最后，乾隆的目光落在令妃身上：“令妃，你驭下不严，未能约束宫人，又在事发之初试图以身孕避重就轻，罚你禁足延禧宫三月，闭门思过。腹中龙裔，朕会派太医好生照看，但这宫规处置，绝不能少。”
“臣妾……遵旨。”令妃咬着唇，含泪领旨，心中满是不甘，却不敢再反驳半句。
诸事料理完毕，乾隆转头看向小燕子，脸上的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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