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夏日,潮气氤氲,蝉鸣扰人。《石桥图》的墨影未干,一桩离奇命案再次打破了南州的宁静。卢凌风与苏无名正在白府书房与白晁叙话,南州司马便遣人急报:城外文庙发生命案,借读的举子刘有求惨死禅房,另一举子独孤遐叔昏迷在侧,而其妻轻红亦于家中遇害。三条人命,一人昏迷,案情瞬间震动南州。
“涉及应试举子,非同小可。”苏无名捻须沉吟,眼中精光一闪,“凌风,你我须即刻前往。”
白玉簟正端茶步入,闻言放下茶盘,目光清亮而坚定:“此案诡谲,我随你们同去。轻红毕竟是女子,闺阁之内,或有些细微痕迹,你们男子不易察觉。”她言辞在理,并非任性。
卢凌风与苏无名对视一眼,皆知她心细如发,或能补勘察之不足,遂应允。一行人即刻策马赶往城外文庙。
文庙古木参天,环境清幽,此刻却被一种压抑的恐慌笼罩。独孤遐叔已被移至厢房,医官诊治后仍昏迷不醒。发现现场的几名僧人面色惊惶,语焉不详。卢凌风与苏无名仔细勘查禅房,地面痕迹杂乱,有激烈搏斗迹象,刘有求倒毙处血迹斑斑,凶器似是某种尖锐短刃。
白玉簟未急于进入中心现场,而是在禅院周遭缓步观察。她注意到廊下柱角有少许新鲜的泥痕,色泽与院中泥土略有差异。正凝神间,忽见一位身着半旧青布衣衫的年轻杂役自偏殿转出,手持扫帚,正默默清扫庭院落叶。他生得眉目干净,甚至带有几分温和的书卷气,若非身在文庙做杂役,倒更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
那杂役见有外人,立刻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卢凌风目光扫过,并未多言。苏无名则踱步上前,温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如何称呼?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杂役抬起头,眼神平静,声音也带着一丝底层人的恭顺:“小的吉祥,乃庙中杂役。昨夜雨声嘈杂,并未听闻异响。”他语速平缓,应对得体。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站在卢凌风身侧的白玉簟时,那平静的眼底似乎骤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如同古井微澜,虽瞬息即逝,却未能完全掩盖那瞬间的惊艳与探究。白玉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不同寻常的视线,她并未回避,反而坦然迎上,却见吉祥已迅速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恭顺寡言的模样。
“吉祥小哥在庙中多久了?”苏无名似随口一问。
“小的来此做些杂活,不过月余。”吉祥答道,语气依旧平淡。
询问并无更多收获。卢凌风与苏无名转而仔细检查刘有求的遗物,发现他随身携带的一些银钱不见了,但更珍贵的玉佩、印章等物却仍在。同时,在禅房角落,卢凌风找到了一小截几乎烧尽的线香残骸,气味有些奇特,他小心地用绢帕包起。
众人随后转往独孤遐叔家中。此处景象更为凄惨,轻红的遗体已被移走,但地面、榻上仍留有斑驳血痕,触目惊心。白玉簟强忍不适,在房中仔细搜寻。她在妆奁底层发现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褐色香粉,其气味与文庙中找到的线香残骸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浓郁甜腻。此外,她还在床榻与墙壁的缝隙间,摸到了一枚冰凉坚硬的小物——一枚样式奇特、泛着幽蓝光泽的纤细飞镖,显然淬有剧毒。
“这香粉,还有这毒镖……”白玉簟心中疑云大起,“轻红一介妇人,家中怎会有此等江湖之物?”
苏无名接过毒镖,面色凝重:“此物非同小可,乃是江湖上一些隐秘人物惯用的暗器。”他仔细嗅了嗅那香粉,眉头紧锁,“这香气……似有迷幻之效,与当年我曾见过的一种迷香颇为相似。”
卢凌风沉声道:“独孤遐叔疯癫,轻红与刘有求被杀,现场留有迷香与毒镖……此案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那文庙杂役看似文弱,却未必全然无辜。”
回到白府,已是黄昏。卢凌风站在廊下,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沉思不语。白玉簟轻步走近,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可是在思量文庙之事?”
卢凌风转身,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嗯。那吉祥……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他看你的眼神……”他话语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豫。
白玉簟微微一笑,安抚道:“他若真有所图,必会再有动作。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这时,苏无名拿着一卷泛黄的文书匆匆走来,神色肃然:“凌风,你看这个!数年前刑部曾有一份海捕文书,通缉一名唤作‘灵鉴’的江洋大盗。此人擅用迷香、毒镖,身形矫健,且……极善伪装,曾多次扮作杂役、仆从流窜作案!”
“灵鉴……”卢凌风眸光一凛,如同利刃出鞘,“看来,我们该好好查一查这位吉祥小哥的底细了。”
白玉簟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轻声道:“他既对我留意,或可借此试探一二,但需周密安排。”
“不可!”卢凌风断然拒绝,握紧她的手,“此等凶徒,岂能让你涉险?查明真相,自有其他方法。”
月华初上,文庙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内,吉祥——或者说,灵鉴——正对着一盆清水整理衣冠。水中倒映出一张看似平和的脸,眼中却闪动着与身份格格不入的野心与冰寒。他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位气质高华、容貌清丽的白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白玉簟……刑部尚书之女……”他低声自语,“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或许……能成为我下一步的棋子。”
窗外,夜风拂过古树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低语,掩盖着暗处滋生的阴谋与杀机。黄梅时节特有的潮湿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预示着更猛烈的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