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照明灯还剩两盏亮着，惨白的光线斜斜地打在布满辙痕的水泥地上，将坦克庞大的阴影拉得老长。东方末倚着冰凉的坦克履带坐下，金属的寒意透过迷彩裤渗进来，激得他打了个轻颤。左手飞快地将长袖迷彩服往下扯了扯，布料摩擦着小臂上渗血的擦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铁丝网——刚才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就是被他按在那上面“教育”的，谁让他们嚼舌根说蓝天画指挥演习时“全靠运气”

晚风卷着秋凉吹过来，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他的军靴。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纸盒硬朗的边角，那是西街“甜心小筑”的最后一份草莓蛋糕。傍晚蓝跃阳发来消息，说姐姐视频时盯着手机里的蛋糕图片，翻来覆去念叨了三回“奶油肯定甜得刚好”，他当时正在处理军务，却还是让警卫员绕了二十分钟的路去买

蓝天画东方末！

熟悉的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静水里，让他浑身一僵。回头时，正看见蓝天画抱着橄榄绿的医药箱跑过来，军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急促声响，额前的碎发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鹿。她跑到近前时带起一阵风，混着她常用的柑橘味护手霜气息，驱散了空气中的尘土味

蓝天画又打架？

她蹲下来的瞬间，带着草莓味的呼吸扫过他的手腕——大概是下午偷吃了草莓干，他心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个念头。她的目光落在他被衣袖半遮半掩的伤口上，眉头立刻拧成了小疙瘩

蓝天画这次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又是别人“挡路”吧？

东方末不然呢

他别开脸，看向远处黑沉沉的树林，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方才打架时被对方指甲刮到的脖颈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被她清亮的目光盯着，那点疼倒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东方末一群不长眼的，挡路了

蓝天画没说话，只是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她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按住他想往后缩的动作。碘伏棉片撕开包装的“刺啦”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当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棉片擦过渗血的伤口时，东方末听见她极轻地吸了口气，声音软了些，像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蓝天画下次再这样硬撑，我真不管你了

他喉结动了动，刚想说“知道了”，就见她从医药箱侧袋里掏出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盒。打开的瞬间，金黄酥脆的鸡蛋灌饼香气混着葱花的味道漫出来，还带着微微的热气

蓝天画食堂阿姨多给的（把保温盒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有点闪躲）不吃浪费

东方末盯着那灌饼，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的葬礼结束后，宾客散尽，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没吃东西。也是这个女孩，抱着个同样印着小熊的保温盒，蹲在他家积着落叶的门口，隔着门板大声说“多买的”。那时候她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却异常执拗，一字一句地说：“东方末你出来，我带你去吃西街的冰糖葫芦，山楂最酸的那种。”

蓝天画发什么呆？

蓝天画用没戴手套的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背，温度比他的高些。她正低头用纱布一圈圈缠他的伤口，动作比上次轻柔了不少

蓝天画得包紧点，明天野外拉练别沾水，不然会发炎

他“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路灯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鼻尖因为跑过来时有点泛红。他忽然伸手摸向口袋，把那盒草莓蛋糕递过去

蓝天画刚路过服务社，别人送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爱吃甜的

蓝天画的眼睛“唰”地亮了，像落了星星进去。她接过去的瞬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梨涡深深陷了进去

蓝天画那我就帮你解决啦

她拆开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奶油沾在唇角，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

晚风把她的碎发吹到耳边，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拨开，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远处传来洛小熠咋咋呼呼的喊声

洛小熠东方末！凯风说要跟你掰手腕，再不来他就去抢你那份红烧肉了！

东方末站起身，军靴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刚要走，衣角却被轻轻拉住。他回头，看见蓝天画仰着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眼睛里，亮得惊人

蓝天画明天早上（声音有点小，却很清晰）我去食堂帮你带杯豆浆，也是……多买的

他点头，没说话，转身时脚步放轻了些。穿过训练场的阴影时，他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果然烫得厉害。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刚才她拉他衣角时，指尖传来的那点温度，像团小火苗，顺着血管一路烧到了心里

原来有些关心，从来都不是“多买的”；有些在意，藏在每一句“笨女人”里，藏在深夜的碘伏味中，藏在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