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丝斜斜织了半座城时,谭月夜又倦了。她记不清自己飘在这世间多少年月,只知道每逢阴雨天,附在路边无人认领的旧伞里,是唯一能让魂体不消散的安稳。伞骨缠着几缕褪色的蓝布,像极了她记忆里模糊的衣角,却怎么也抓不住更清晰的过往。
这天的雨格外凉,她刚在一把墨色油纸伞上歇下,伞柄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力道很轻,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她甚至没来得及飘走,整个人就随着伞身的晃动,被卷入了一片带着皂角香的气息里。
“师傅,您看我捡了把好伞!这雨天正好用。”男人的声音清亮,脚步轻快地踏过青石板路。谭月夜缩在伞面夹层里,魂体被生人气息裹着,竟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暖意,可这暖意很快就被一阵浓烈的檀香打散——当那扇刻着八卦的木门在她面前打开时,她浑身的魂体都在颤栗。
堂屋里供着三清像,案上桃木剑泛着冷光,一个身穿黄色袍的男人正垂眸磨着符箓,眉眼间的凛然正气,让她连呼吸都不敢。是茅山道士!她瞬间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刚想从伞里逃出去,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出来,重重摔在青砖地上。
魂体被道力灼烧的疼,比她残存记忆里任何痛感都清晰。她蜷缩着,额上凝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大师……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在路边休息……没想到被您徒弟带走了……”
“师傅!”秋生连忙冲过来,挡在谭月夜身前,手里还攥着那把墨色油纸伞,“您别伤她!要是她想害我,早在路上就动手了!”
谭月夜抬眼,望着秋生宽厚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酸涩。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却偏偏撞进了道士的家门。九叔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魂体,让她忍不住想往后缩。
就在这时,九叔转身从里屋抱出一个陶土坛子,坛口贴着黄符,隐约能看到里面泛着的微光。谭月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是收鬼用的坛子!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跑,九叔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严肃:“你现在毕竟是鬼,出去晒到太阳,会灰飞烟灭的。”
秋生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打算收留她吗?”
九叔将陶土坛子放在案边,拿起桃木剑轻轻敲了敲坛身,语气缓和了些:“我们盯着,总比她万一出去祸害人强。”说完,他便背着双手,转身进了里屋,留下满屋子的寂静。
“姑娘,你先起来吧。”文才凑过来,伸手想扶她,又怕碰坏了她的魂体,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帮她拂去了衣角的灰尘。
谭月夜慢慢坐起身,指尖还残留着道力灼烧的痛感,她望着秋生和文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秋生趴在桌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年轻漂亮就死了,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