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有家丑

养心殿里，皇帝的脸一片铁青。

甄嬛走后，大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那份供状摊在御案上，上面的字刺痛了他的心。

“……解太后娘娘之忧……”

他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

他的母亲和妻子，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联手让他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纯元的死，那些未能出世的孩子，都成了后族权势的祭品。

“砰！”

皇帝一拳砸在龙案上，匣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脉案散落一地。

他心中怒火滔天，但又感到一阵冰冷。

他是天子，不能有错，更不能有家丑。

他不能废了皇后，再把矛头指向自己的生母，那会让天下动荡，让史官戳他的脊梁骨。

甄嬛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用皇后的罪名来保全太后的体面。

他恨这种被看穿的感觉，更恨自己别无选择。

“苏培盛！”

皇帝嘶哑地吼道。

苏培盛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进来。

“奴才在。”

“传朕旨意。”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冷冷地说：

“熹妃甄氏，温良恭俭，淑慎持躬。前受奸人蒙蔽，幽居宫中，今沉冤得雪。”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即刻起，解除熹妃禁足，恢复其协理六宫之权。”

“着其即刻彻查皇后宫中‘凝神香’一案，所有涉案人等，无论职位高低，皆可先审后奏。”

苏培盛心头巨震。

先审后奏，这等于给了熹妃极大的权力，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查景仁宫。

皇上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奴才……遵旨。”

碎玉轩的大门，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传旨的太监和内侍们站满了院子。

看守的侍卫跪了一地，想起之前的怠慢，吓得后颈发凉。

苏培盛高声宣读圣旨时，浣碧和槿汐都激动得红了眼眶。

甄嬛跪在最前面，平静地听着。

从“沉冤得雪”到“协理六宫”，再到“彻查皇后”，每个消息都震动了后宫。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臣妾，领旨谢恩。”

她接过圣旨，站起身。

苏培盛连忙上前，躬身道：“娘娘，皇上还在养心殿等着您。您看……”

“有劳公公。”

甄嬛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转身回殿，换上了代表协理六宫权柄的朝服。

浣碧为她梳好妆。

镜中的她，眼神锋利。

“娘娘，我们赢了。”浣碧的声音带着哭腔。

甄嬛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笑。

“这算不上赢。”

“这是皇上递给我的刀，用来割开乌拉那拉氏的血肉。”

“刀使得好，是功臣。若稍有不慎，第一个被割伤的，就是握刀的人。”

她站起身。

“走吧，别让皇上久等。”

再次进入养心殿，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皇帝换了身常服，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佛珠，一言不发。

甄嬛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看到皇帝手背上有一道划破的口子。

她心里明白，跪倒在地。

“臣妾叩见皇上。”

皇帝没看她，只是拨弄着佛珠，平淡地问：

“朕给了你权，也给了你刀。”

“你打算怎么用？”

甄嬛伏下身子。

“皇上，臣妾出身不高，母家亦无权势可依仗。”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

“臣妾此生，别无他想。”

“唯愿忠于皇上，护您安康。”

这番话，正中皇帝心底的恐惧。

他忌惮的，并非皇后本人，而是她背后盘根错节的乌拉那拉氏；他同样怕甄嬛成为下一个靠外戚坐大的宠妃。

甄嬛这番话，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

皇帝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甄嬛。她身形纤弱，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坦荡。

许久，皇帝眼中的冷意缓和了一些。

他走下软榻，亲手将甄嬛扶了起来。

“起来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朕信你。”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去查吧。无论查到谁，背后站着谁，都不必顾忌。”

“朕给你撑腰。”

“谢皇上。”

甄嬛再次行礼，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转身，正要退出大殿。

皇帝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你……打算先去哪儿？”

甄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景仁宫。”

这正是皇帝预想中的答案。

皇帝“嗯”了一声。

“去吧。”

甄嬛走出养心殿。

天边泛白，冷风吹来，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槿汐快步跟上，低声问道：“娘娘，奴婢已经让人备好仪仗，我们现在就去景仁宫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立刻去景仁宫。

甄嬛摇了摇头。

“不。”

她转过身，看向慈宁宫的方向。

“去慈宁宫。”

槿汐大惊失色。

“娘娘，这……太后那边……”

现在去慈宁宫，无异于把自己送到刀口上。

甄嬛却笑了。

“皇后是枝叶，砍了还会再长。”

“要去，就去见那个真正的根。”

说完，她便朝着慈宁宫走去。

她要去见的，就是那位自以为还能掌控一切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