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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拥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雪崩，将你们之间所有心照不宣的界线、所有刻意维持的距离，都掩埋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清晨，你是在一阵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中醒来的。阳光透过那扇蒙着灰尘的窗户，在逼仄的房间里投下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带。
你依旧睡在靠墙的那张床上，而张凌赫，正背对着你，站在那个小小的电磁炉前，笨拙地试图用一个平底锅煎两个鸡蛋。他显然对这项工作非常不熟练，油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过度加热后产生的、略带焦糊的气味。
你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躺在床上，裹着那床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安静地看着他清瘦而挺拔的背影。
他昨晚没有去睡沙发，或者说，这间屋子根本没有沙发。他只是在你睡着后，将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搬到了床边，靠着墙坐了一整夜。你甚至能看到他那件黑色T恤的后背上，被椅背压出的几道清晰的褶皱。
那个拥抱带来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你的皮肤上，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踏实感。它像一个无声的锚，将你这艘在暴风雨中飘摇了许久的小船，暂时固定在了这片虽然简陋，却无比真实的港湾里。
“醒了？”他似乎听到了你翻身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将两个煎得有些过火，边缘焦黑的荷包蛋铲进了盘子里，“锅是昨天楼下五金店买的，三十块。油和盐是问隔壁大妈借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语气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像是在汇报一笔生意成本的样子。他在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化解着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的尴尬。
“看起来……很有烟火气。”你坐起身，将被子拉到胸前，找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得体的评价。
“翻译一下就是，卖相很差。”他终于转过身，将那个盛着两个“失败品”的盘子和两片烤过的吐司放在那张被你们当成餐桌的小茶几上，“吃饭。吃完我们得去办一件正事。”
“什么正事？”你下床，穿上那双还带着胶水味的新帆布鞋。
“给你这件‘奢侈品’，配一件合适的包装。”他指了指你，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脚上那双同款的黑色帆布鞋，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欠揍的弧度，“顺便，也给我这件‘二手货’换个新外壳。”
吃完那顿焦糊却温暖的早餐，你们并肩走在C市清晨的街道上。
阳光正好，将这座城市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明亮。你们没有去那些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商场，而是走进了一家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巨大的户外品牌折扣店。
店里充斥着打折促销的广告和各种功能性面料混合的气味。张凌赫轻车熟路地走到服装区，从一排排挂得密密麻麻的衣服里，抽出两件最简单款式的、防风防水的冲锋衣，一件黑色，一件米白。
“试试。”他将那件米白色的递给你。
你走进狭小的试衣间，换上那件冲锋衣。它不像你过去穿的那些昂贵大衣一样，有精致的剪裁和柔软的触感。它的面料有些硬，设计也毫无美感可言，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结实耐穿。
你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冲锋衣、扎着简单马尾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不再是金家大小姐金艺宵，而是一个即将踏上未知旅途的、普通的年轻女孩。
当你走出试衣间时，张凌赫也已经换好了那件黑色的。他只是简单地拉上拉链，那股属于街头的、桀骜不驯的气质，便与这件充满了实用主义色彩的衣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怎么样？”他问。
“很丑。”你诚实地评价。
“但抗造。”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们接下来的路，不需要好看，只需要能走得远。”
你们买下了那两件打完折后总共不到五百块的冲锋衣，还顺便买了两顶最简单的黑色鸭舌帽。
当你们穿着这身全新的“情侣装”走出折扣店时，阳光正好照在你们身上。你看着玻璃橱窗里倒映出的、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或许才是你们本该有的样子。
褪去所有华丽的外壳，剩下的，是两个同样年轻、同样迷茫，却又同样倔强的灵魂。
“走吧，‘奢侈品’小姐。”他为你拉低了一点帽檐，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该去为我们的下一笔生意做准备了。”
下午，你们再次来到了C大那个人迹罕至的小树林。
许阳，那个校报的年轻记者，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兴奋，手里拿着一本刚刚印刷出来的、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校报。
“金同学！张同学！”他看到你们，立刻迎了上来，将报纸递给你们，“出来了！你们快看！”
报纸的头版，用几乎占据了半个版面的巨大篇幅，刊登了关于你们的专访。标题是许阳自己起的，比之前那篇报道更加直接，也更加震撼——【我们，拒绝被标价：一场关于自我定价的权利宣言】。
文章里，许阳用一种近乎白描的、充满了克制与尊重的笔触，记录了你们的观点，也记录了你们在火锅店、在二手店、在街头演讲时的那些琐碎细节。他将你们从不食人间烟火的“豪门叛逆者”，还原成了两个有血有肉、在现实困境中努力挣扎的普通年轻人。
“这篇文章一出来，整个学校论坛都炸了。”许阳激动地说，“很多人都在讨论你们提出的‘自我定价’的观点。甚至有几个社会学系的博士生，专门写了文章来分析你们的演讲。还有……”
他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你们，神情变得有些郑重。
“还有这个。是今天上午，一个自称是‘青云文化沙龙’的策展人送到我们报社的，指名要给你们。”
“青云文化沙龙？”你接过信封，这个名字你有些印象。那是C市最顶尖的独立文化交流平台，定期会邀请各个领域的顶尖学者、艺术家和新锐思想者进行分享。它的受众，不再是单纯的学生，而是整个C市的知识精英阶层。
你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制作精良的邀请函。
邀请函上写着，他们对你们提出的“代价清单”和“自我定价”理论非常感兴趣，诚挚地邀请你们作为下一期文化沙龙的主讲嘉宾，与C市的各界精英，进行一场更深入的、关于“现代社会中的个体价值实现”的对话。
而活动的地点，就在C市最著名的地标性建筑——云顶艺术中心，那个拥有着全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顶层报告厅。
邀请函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报价单。那上面关于主讲嘉宾劳务费的数字，足以让你们在C市，体面地生活一年。
这已经不是一笔简单的“生意”了。
这是一张入场券。一张能让你们的声音，真正地、有分量地，被这个城市的核心阶层听到的入场券。
“他们这是……把我们当成年度现象级话题来运作了。”张凌赫看着那份报价单，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
“这很危险。”你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一旦站上那个舞台，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我们的每一个观点，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审视，我们的敌人，也会用更强大的力量来打压我们。”
“但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金艺宵，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靠街头演讲和便利店的夜班来发出声音。我们必须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站到聚光灯下，让那些想让我们‘消失’的人，再也不敢轻易动手。”
你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决心的脸，你知道，他说的没错。
你们已经点燃了火。现在，要么让它成为燎原之势，要么，就被那些汹涌而来的反扑力量，彻底浇灭。
“我只是担心……”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底的顾虑，“他们的目的，真的是欣赏我们的观点吗？还是，他们也只是想把我们当成一个可以吸引眼球的、充满了争议性的话题商品？”
你的话，让张凌赫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或许两者都有。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纯粹的善意，大部分都是包裹着利益的橄榄枝。”
他看着你，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邃。
“但是，金艺宵，你忘了吗？我们现在，最擅长做的，就是和别人谈‘交易’。”
他拿起那份邀请函，指着上面“主讲嘉宾”那一行字，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充满了不羁与自信的笑容。
“他们想利用我们的话题性，来换取沙龙的关注度和影响力。而我们，则可以利用他们的平台，来发出我们的声音，换取我们在这个城市立足的资本和安全。”
“这是一笔公平的买卖。”他看着你，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这笔生意，你接不接？”
你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暮色里亮得惊人的眼睛。你忽然觉得，你和他之间那份无人知晓的契约，在这一刻，又被赋予了全新的、滚烫的含义。
你们不再是简单的“战斗伙伴”，你们成了真正的、可以背靠背，一起面对整个世界的……合伙人。
你拿起桌上的笔，在那份华丽的邀请函回执上，签下了你的名字——金艺宵。
字迹清秀，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义无反顾的力量。
然后，你将笔和邀请函，一起推到了他的面前。
“该你了，我的……合伙人。”
他看着你，笑了。那笑容，像撕裂夜空的第一道闪电，明亮，耀眼，充满了即将席卷一切的、疯狂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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