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与真火

哪吒的含怒一击，挟带着焚天煮海的暴烈杀意，火尖枪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赤红匹练，精准无比地刺入那雾气凝聚的无形之手！

“嘶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尖锐嘶鸣，猛地从雾气深处炸响！那无形之手在至阳至烈的三昧真火灼烧下，如同滚汤泼雪，瞬间溃散、蒸发！弥漫在山林间的诡异雾气也剧烈翻腾起来，仿佛受了重创。

然而，预想中邪祟本体显现的场景并未出现。那溃散的雾气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向着山林更深处收缩、逃窜，速度奇快无比！

“想逃？”哪吒凤眸中戾气大盛，他岂容这害人之物从眼前溜走？风火轮烈焰喷涌，便要追击。

“三太子且慢！”云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迫，“那东西……并非实体！它更像是一缕……被污染、异化的残魂，依附于此地山川阴脉而存！直接毁灭恐难尽全功，甚至会惊动其本源！”

哪吒追击的动作一顿，火尖枪斜指地面，扭头看向云隙，眉宇间满是不耐：“残魂？依附地脉？那又如何？一并烧了便是！”他信奉的从来是斩草除根，以杀止杀。

云隙快步上前，金色的眼瞳中光芒流转，她感知着那急速退却的、充满了怨憎与贪婪的蜃气残痕，语速加快：“此物汲取生灵精气，已成气候，与地脉牵连颇深。若强行以真火焚尽，固然可灭此残魂，但极阳真火与地脉阴气剧烈冲突，恐会损伤此地根基，甚至……波及山下那些本就虚弱的百姓！”

她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哪吒性格中那隐秘的、属于“守护”的一面。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邪祟，却不愿波及无辜凡人，尤其是那些孱弱的、如同他曾经想要守护的陈塘关百姓一般的存在。

哪吒握着火尖枪的手紧了紧，脸上躁戾之色更重，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他死死盯着雾气退却的方向，仿佛能透过重重山林，看到那依附地脉的肮脏之物。

“麻烦！”他低咒一声，压下立刻追上去烧个干净的冲动，扭头问云隙，“那你待如何？难道放任它继续害人？”

云隙见他听进了劝告，心中微定，立刻说出自己的设想：“需将其从地脉中‘剥离’出来，或至少重创其灵识，使其无法再依附地脉、汲取精气。小妖或可尝试以自身蜃气，模拟地脉阴气，反向渗透、侵蚀其残魂核心，扰乱其灵智。待其与地脉联系减弱、显露出破绽之时，再由三太子出手，以真火灼其本源，当可一举功成，且不伤地脉根本。”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要求施术者对蜃气的操控达到妙到毫巅的程度，并且自身神魂需足够坚韧，能抵御那被污染残魂的反噬。风险极高。

哪吒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你可知，若你神魂不够强，被那鬼东西反噬，会是什么下场？”

云隙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小妖知晓。但此为眼下最稳妥之法。小妖……愿尽力一试。”

为了功勋，为了在杨戬和哪吒面前证明更大的价值，她必须冒这个险。

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倔强光芒，哪吒心头那股烦躁感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憋闷。这女人，总是不知死活！

“……随你！”他最终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她的方案，但补充道，“若情况不对，立刻撤手！小爷自有办法料理它，最多……多费些手脚！”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维护”。

云隙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再次盘膝坐下。她需要集中全部心神。这一次，她不再模拟生灵精气，而是将自身那经过淬炼、凝实了许多的蜃气，极力模拟成与此地山川地脉同源、但却更加精纯、更富吸引力的“阴气源泉”。

这是一个更为精细和耗神的过程。她的蜃气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地脉，循着那残魂退却的痕迹，缓缓蔓延、渗透。她必须让自己的蜃气模拟得完美无瑕，不能引起那敏感残魂的警惕，又要能对其产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隙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她能感觉到，那缕残魂在接触到她模拟出的“精纯阴气”后，先是警惕地退缩，随即那源自本能的贪婪开始压倒理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并试图汲取这股“美味”的阴气。

就是现在！

云隙眼中厉色一闪，模拟出的“精纯阴气”骤然性质一变！变得极具侵蚀性与攻击性，如同无数细小的尖针，猛地刺向那残魂的核心灵识！

“嗷——！”

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嚎，比之前更加尖锐，充满了被欺骗和攻击的狂怒！那残魂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重新缩回地脉深处，但云隙的蜃气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着它，不断冲击、扰乱它本就混乱的灵智。它与地脉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不稳定，时断时续。

山林间的雾气再次剧烈翻腾，时而凝聚成扭曲痛苦的人脸，时而溃散成混乱的烟云。

“三太子！”云隙急声喝道，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颤抖，显然维持这种程度的侵蚀对她负担极大。

早已蓄势待发的哪吒，等的就是这一刻！

“乾坤圈，去！”

他并未直接使用暴烈的火尖枪，而是祭出了金光灿灿的乾坤圈！那乾坤圈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灵智般，精准地套向那团因灵智被扰而显露出模糊形态的残魂核心！

乾坤圈乃至刚至阳之宝，对这等阴邪魂体有着天然的克制！金光笼罩之下，那残魂发出绝望的哀鸣，与地脉的联系被强行切断、禁锢！

“焚！”

哪吒手掐法诀，口吐真言。一点极其凝聚、炽白的三昧真火自他指尖弹出，如同流星，瞬间没入被乾坤圈禁锢的残魂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如同油脂被灼烧的“滋滋”声。那团扭曲的、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的残魂，在至纯的三昧真火灼烧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只留下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山林间弥漫的诡异雾气，也随之缓缓散去，露出了原本的样貌，虽然依旧有些阴森，但那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已然消失。

乾坤圈化作一道金光飞回哪吒手中。他看向脸色苍白、几乎脱力的云隙，皱了皱眉，随手抛过去一个小巧的玉瓶。

“凝神丹，恢复神魂用的。”

云隙接过尚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玉瓶，心中一定。她打开瓶塞，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鼻端，让她疲惫欲裂的神魂顿时舒缓了不少。她取出一颗服下，闭目调息片刻，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多谢三太子。”她轻声说道，这一次的感谢，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真实。方才若非哪吒时机抓得极准，以乾坤圈禁锢，再以真火净化，她恐怕真会被那残魂临死反扑所伤。

哪吒却只是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恢复清明的山林，又看向山下那座死气沉沉的枯木镇，语气依旧硬邦邦：“麻烦是解决了，但这些被吸干精气的凡人怎么办？”

云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她沉默片刻，道：“根源已除，他们性命应是无碍，但损耗的精气需漫长时日方能自行恢复，或许……会折损些寿元。”

就在这时，那枚一直安静待在她身上的、代表真君神殿仆役身份的玉牌，忽然微微震动，散发出一缕柔和的光芒。云隙神识探入，里面传来了杨戬平静无波的声音：

“事既了，携残留蜃气样本，速归。”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云隙心中了然，杨戬一直在关注着此地。她起身，走到方才残魂被净化之处，小心地收集了几缕逸散在空气中、即将彻底消失的、带着微弱污染气息的蜃气残痕，以法力封存好。

她看向哪吒：“三太子，真君令我等返回复命。”

哪吒撇撇嘴，显然对杨戬这种远程遥控的行为不甚满意，但也未多说什么。风火轮再次燃起烈焰。

“走了！”

两道身影，一赤红一灰暗，再次冲天而起，离开了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而在他们离去后不久，枯木镇上空，一丝极其隐晦的、与那被净化残魂同源、却更加深沉阴冷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感知了片刻，又无声无息地缩回了大地深处。

似乎……并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