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前的碟子渐渐堆满,方淳意那边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皇帝从篮底摸出一个核桃。
个头极大,外壳沟壑深重,看着就格外坚硬。
他稍用力,没开。
再加几分力道——
咔嚓!
壳应声而裂,可露出的果仁却让他蹙眉。
表面已有发黑痕迹,内里干瘪不堪,早被蛀空了。
他摩挲着那颗坏果,声音轻得像自语:“有些东西看着坚硬,内里早被蛀空了。”
或许说的是核桃,或许是西北那位权臣。
空气瞬间凝固。
炭火的噼啪声变得刺耳。
方淳意头也没抬,自然接话,语气里满是天真的“生活智慧”:“对呀!就像我家厨房那个大米缸!”
“外面看着又大又结实,谁知道底下的米早就生虫了!”她嫌弃地皱皱鼻子,仿佛真闻到了霉味。
“我爹说过,这种大家伙最容易从里面坏掉。得经常敲一敲,听听声儿是不是实的。”
“有时候还得挪个窝,看看底下有没有老鼠洞呢!”
一番话说得家常又理所当然。
米缸生虫,要敲打试探,要挪窝查根基。
只字未提朝堂,却用一个最朴素的比喻,接住了皇帝那句杀机四伏的感慨。
皇帝捏着那颗蛀空的核桃,久久沉默。
他看着对面还在跟碎核桃较劲的小丫头,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杂质。
心底却掀起滔天巨浪。
敲一敲……挪个窝……
何必等大树遮天?
就该在它生长时,时时敲打树干,掘掘根基,看它到底是不是实心!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闪电劈开阴云。
方淳意浑然不觉,苦着脸把一碟碎核桃仁推过去:“皇上……我输啦。”
她嘟着嘴,满脸不情愿:“说好的,输的人要剥完哦……”
那耍赖的小模样瞬间将皇帝从沉思中拉回。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激赏,随即大笑起来。
他把自己那碟完整的核桃仁推到她面前,将盛满核桃的竹篮拉到手边。
“好。”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朕替你剥。”
一叶知秋。
帝王的脚步就是后宫最精准的晴雨表。
很快,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皇上踏足常熙堂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新宠莞贵人的碎玉轩。
这无异于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千层浪。
那些曾对方淳意不屑一顾的嫔妃们坐不住了。
“听说了吗?皇上昨夜又歇在常熙堂!”
“那个方常在,一副蠢笨模样,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怕不是会什么妖术吧!”
嫉妒和恶意的揣测像毒蛇在暗处滋生。
随之而来的是流水般的赏赐。
内务府的奴才们捧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几乎踏平常熙堂不高的门槛。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敷衍变成了谄媚。
可这位新晋宠妃的反应却让人大跌眼镜。
她对这一切竟表现得毫无兴趣。
那日皇帝走进常熙堂,只见方淳意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将一盘光泽圆润的东海珍珠当成跳棋棋子,和宫女云珠玩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