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方廷渊每天依旧按时上朝下朝。回家后考校儿子方承宇功课,或去后院陪夫人林氏说话剪花。
偶尔宫里还会送来女儿淳意写给他的那些充满童趣娇憨的“家书”。
他会极其认真将信看完,然后对着信纸背面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小猫钓鱼”、“兔子吃草”涂鸦露出会心慈爱的笑容。
一切显得那么正常。仿佛前段时间那些倾尽半副身家的“疯狂”举动、那些与朝中重臣的“深夜茶叙”,都不过是场不着痕迹的梦。
然而这片极致平静下,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那股被死死压抑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暗流。
管家方伯觉得自家侯爷最近不一样了。
侯爷依旧是那么沉稳“不动如山”,可每日里从京城最大的“四海通”商行都会有数封由最快信鸽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加急送来的“商报”。
那些商报会被第一时间送到侯爷书房。
而侯爷每次都会摒退左右独自一人,将那些写满货物价格水路行情的“商报”一看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一看完便立刻投入炉火焚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纸灰都不会留下。
方伯不懂。侯爷一生戎马,何时对这些充满铜钱味的“俗物”如此上心了?
而侯夫人林氏也觉得夫君最近不一样了。
夫君陪自己的时间是多了,可他的心却似乎飞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好几次深夜里她一觉醒来,发现身侧是空的,书房灯却还亮着。
她悄悄走过去从门缝里看。
只见自己夫君正一个人站在那副巨大舆图前,手里拿着一支朱笔在那几个她认不清楚的南方地名上一遍遍地圈着画着。
那动作专注又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狂热。她甚至还能听到他嘴里用极其轻微梦呓般的声音反复念叨:“快了……就快了……”
快什么?是什么快了?
她不敢问。
她只觉得夫君像一个最高明也最耐心的猎人。
他已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然后便隐藏在最深暗处敛去所有气息,只为等待——等待那个被他选中的猎物自己走出那致命最后一步。
粮草已在江南囤积。舆论已在朝堂发酵。盟友已在暗中集结。
三路兵马皆已悄然就位。
这张由方廷渊以整个方家命运为赌注亲手织就的滔天大网,已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撒开。
万事俱备,只欠——一阵足以将这漫天大雪都彻底吹散的东风。
这一日黄昏,方廷渊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缓缓起身。
他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一股夹杂雪花的冰冷寒风瞬间涌入。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得一片寂静的庭院,又抬起头望向那阴沉沉铅灰色的南方天空。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自信与一丝疯狂!
他知道自己已将整个家族的百年荣辱、所有一切都死死压在了自己那个远在深宫的小女儿那看似荒诞的“预知”之上。
这场豪赌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他负手而立任由冰冷雪花落在脸颊,心中却仿佛有一团足以将这天地都焚烧殆尽的熊熊烈火!
他期待着——无比地期待着——那一声他已等待太久太久、足以将这腐朽朝野都彻底震动的惊雷,究竟会在何时落下!
(心中默念)
“女儿——”
“为父就用这泼天的富贵和那足以光耀门楣的滔天权势,来做你的第一份投名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