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那点欣慰荡然无存,唯余震惊、愤怒与不敢置信。
“呈上来!”
他声音因极致怒意嘶哑得变了调。
苏培盛连滚带爬扑下御阶,用同样抖个不停的手接过那封重若千钧的血书,一步一顿捧至御案。
一场酝酿已久、足以掀翻整个大周朝堂的滔天巨浪,就在此刻,以最惨烈最不容置喙的方式——
正式拉开序幕!
而镇远侯方廷渊,始终立于百官队列最不起眼处。
他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凝视脚下光洁如镜的金砖,仿佛殿上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个同所有人一样,被这封突如其来的血书惊呆的普通忠臣。
唯有那藏于宽大朝服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指节捏得发白。
无声暴露了他内心压抑到极致的——
紧张与期待。
那封所谓的“万民血书”,其实并没有多少字。
甚至算不上一张完整的纸。
它由十几张残破麻布、草纸乃至撕下的衣角拼凑而成。
上面的字也非墨迹书写。
而是用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混着泥土,一笔一画涂抹出的歪扭痕迹,每一划都触目惊心!
大旱三月,颗粒无收!
河床见底,赤地千里!
官仓不开,富户紧闭!
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每个字都像最钝的刀子,狠狠剐在明德帝心上!
每个词都像一记响亮耳光,抽在他这位自诩“圣明”的天子脸上!
风调雨顺?
岁稔年丰?
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江南盛世?
皇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青,再由青转为暴雨将至般的铁青。
他握血书的手剧烈颤抖。
那双一贯深沉威严的龙目里,燃起足以焚尽整座金銮殿的滔天怒焰!
立于武将之首的年羹尧,瞥见血书上“官仓不开”四字时,心头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知道——要出事了!
可尚未等他想好如何为部下开脱,也未等龙椅上的天子彻底发作——
方廷渊布下多时的那张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骤然收紧!
“臣,户部侍郎宋知廉,有本启奏!”
一位与方廷渊私交甚笃的户部官员率先出列。
他看也未看那位额角已渗冷汗的年大将军,手持笏板向御座沉痛禀报:
“启奏陛下!月前臣奉旨核查国库记录,曾有一笔高达五十万两的‘赈灾预备款’,以‘修缮军备’之名,由兵部特批紧急拨往江南大营!”
“按规制,此等款项三月内必有用途回执!可如今已近四月,该笔巨款却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他话音稍顿,嗓音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惊惧:
“臣斗胆,恳请陛下降旨彻查!”
“臣恐……恐这笔银子,早已被某些胆大包天的蠹虫挪作他用!”
若说钱枫那封血书是炸开朝堂平静的第一道惊雷。
那户部侍郎这番话,便是紧随其后的第二道,且威力更甚!
隐瞒灾情已是欺君。
若再加一条贪污军饷、私吞赈灾银两——
这罪,足以满门抄斩!
“你……你血口喷人!”
一名年羹尧党羽终于反应过来,跳出来指着宋知廉厉声道:
“宋大人!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这是在污蔑我朝封疆大吏!”
可他的反驳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