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财”三字,他说得极轻,又极重!
像在剖白内心最肮脏不堪的“小人之心”!
“于是臣……便鬼迷心窍,私自动用族中大半积蓄,命商队火速南下!”
“本欲借此机会大赚一笔,充盈我方家私库!”
“实乃……小人之举!无耻之尤!”
他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那般“真诚”!
那般充满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在君王面前暴露丑恶嘴脸后无地自容的“羞愧”!
“可……可谁想!”
他话锋一转,嗓音里透出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侥幸!
“谁料歪打正着!”
“竟真撞上江南大灾!还……还侥幸安抚了些许流离失所的灾民!”
“臣!”
他猛地又是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臣未等朝廷号令,便擅自开仓,以商贾之身行朝廷之事,严重扰乱江南市序!”
“此实乃大罪!”
“臣知罪!不敢乞陛下宽恕!”
“只求陛下,降下雷霆之罪!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这便是最高明的“阳谋”!
以退为进!
以罪为功!
他将所有“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泼天功劳,轻描淡写归结为一场“无心之举”!
一场充满铜臭的“商贾逐利”!
他把自己贬进尘埃!
将自己牢牢钉在“唯利是图的小人”耻辱柱上!
可正因如此——
他才将自己从这场足以吞噬任何人的政治漩涡中,摘得干干净净!
也堵死了所有政敌可能攻讦他的缺口!
谁还能指责他?
指责一个“一心想发国难财,却歪打正着救了万民性命”的“商人”?
若说他“意图不轨”——
可他救了江南万民,替朝廷挽回了最大的颜面!
若说他“功高盖主”——
可他已当满朝文武自承“唯利是图”,自请“降罪”!
这番“请罪”,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请功”都更有力量!
也更重千钧!
御座之上,皇帝听完他的话,久久沉默!
他只是静静望着殿下那位长跪不起、须发已见斑白的老臣!
心中五味杂陈!
他信吗?
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知道方廷渊所说皆是场面话,是这位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用来保全自身最完美的“说辞”!
可他能否戳破?
他不能!
也不愿!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
这一次,是方廷渊!
是这个被他猜忌半生的老臣!
用一种连他都不得不佩服的雷霆手段,替他挽回了颜面!
替这个腐朽不堪的大周朝廷,挽回了最后一丝尊严!
他缓缓将目光从方廷渊身上移开!
落向那个自始至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年羹尧!
信任与不信任!
功劳与罪责!
在此刻形成最鲜明也最讽刺的对比!
他对年羹尧那份曾经牢不可破的信任——
在这一刻!
终于出现了第一道再也无法弥补的裂痕!
金銮殿上那场风暴,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
皇帝并未当庭降罪于任何人!
甚至对“方氏商队”的功劳,也未曾多褒奖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