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方平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您深夜急召奴才，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方淳意没有回答。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缓缓推到方平面前。
那动作，充满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感。
方平有些困惑地接过那张纸。
借着桌上那盏明亮的烛火，他缓缓地将那张纸展开。
只看了一眼——
他整个人便如同被雷击一般，瞬间僵在原地。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手中的这张纸上写着的，根本不是寻常的药方或食谱。
那是一份，在他这个浸淫药理和厨艺数十年的顶尖匠人看来，也如同天书一般，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这份天书上罗列的药材，就足够匪夷所思。
除了常见的白芷、甘草之外，后面跟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皂角刺，取其外皮，日晒三日后，研磨成粉。
马齿苋，取其鲜汁，以文火慢熬，去其色。
甚至在最后，还有一行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字：
井苔，取背阴处三年以上者，风干，与甘草同炒，取其灰。
井苔！
水井边上最湿滑、最卑贱的青苔！
这也算药材？
方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然而，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
在这份匪夷所思的药方末尾，方淳意用鲜红的朱砂笔，写下了三个堪称苛刻到毫无人性、甚至近乎于神谕的要求：
其一，此物需无色。
其二，此物需无味。
其三，此物入水即溶，清澈无痕，唯——
唯遇白矾，则立时凝结成白絮。
看到最后这一行字，方平的脑海里仿佛有千万道惊雷同时炸开！
无色！
无味！
还要遇矾生絮！
这是人力可能达到的吗？
他捧着那张薄薄的药方，双手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那张纸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于仰望神明般的、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眼前那个依旧平静地端坐着的小主。
他看着这位年仅十几岁，却仿佛知晓天地万物所有奥秘的神奇少女。
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开蒙的、最蒙昧无知的学童。
而他手中捧着的，就是一道来自天界的圣旨。
方淳意静静地看着方平脸上那副天人交战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多么的超前，多么的离经叛道。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等。
等到方平那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稍稍平复一些后，她才缓缓用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期许的郑重语气，开口说道：
“方平。”
“我知道这很难。”
“但这件事，关系到莞贵人的性命，关系到六阿哥的性命，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她的目光如同一汪深潭，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
“是我唯一能信赖的人。”
深夜，子时。
钟粹宫最西边那间，平日里除了方平和淳意，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西跨院小厨房，今日更是戒备森严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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