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接过披帛,手指摸了摸上面的金线。这是龙凤图案,做工很细。她站在院子里试了试,觉得比之前的好看。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
“这次能用。”她说。
紫薇点头:“柳红说老师傅答应三天内做完剩下的。”
晴儿把步摇插进她头发里:“老佛爷赏的,不戴可惜了。”
小燕子没推辞。她转身时看见福尔泰走过来,穿的是浅青色衣服,袖口有暗纹。他站住,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动了动。
“很好看。”他说。
她低头笑了笑,脚尖一点,转了个圈:“你觉得像新娘吗?”
“像。”他走近一步,“也像平时的你。”
两人说话的时候,宫女在旁边记下披帛的尺寸和怎么穿。记完后,小燕子让她们把衣服收好,送回屋里。
下午她去尚仪局,核对婚礼当天的流程。管事的女官一条条念,她一边听一边在纸上画勾。走到门口时,两个低阶宫女迎面走来,手里托着喜饼。
“格格请用。”一个低头递上来。
小燕子摆手:“我不饿。”
那人没收回,又上前半步:“这是坤宁宫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亲自过问的点心。”
她皱眉:“皇后?”
“是。”另一个接话,“说您大婚,宫里人人都该尽一份心。”
小燕子不动:“拿回去吧,我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默默走了。
回漱芳斋的路上风大了。路边的红绸被风吹得乱飞。福尔泰已经在门口等她,见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刚才碰到坤宁宫的人。”她说了点心的事。
福尔泰眉头一紧:“谁让你碰那种东西?”
“我没碰。”她摇头,“可她们非要塞给我。”
他沉默一下,低声说:“最近别走偏路,也别接任何人递的东西。”
她点头。
夜里,中宫殿还亮着灯。皇后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敬茶顺序”“鼓乐时间”“迎亲路线”,每项旁边都有红笔写的字。
她抬头问:“人都安排好了?”
贴身嬷嬷跪着:“三个宫女拿了银子,答应不扶托盘、慢掀帘。两个铺毯太监也答应了,在第三段地毯留个褶。”
“司乐呢?”
“已经传话了,鼓声拖两拍没问题。”
皇后放下纸:“好。只要新人出错,礼官就会记录。错多了,婚就结不成。”
嬷嬷小声说:“要是他们发现了……”
“发现也没用。”皇后冷笑,“规矩是死的。茶洒了就是失仪,站歪了就是不敬。皇上再宠她,也不能坏祖制。”
“是。”
“我不是要她受伤。”皇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黑的院子,“我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求我饶恕。”
嬷嬷不敢说话。
第二天早上,小燕子去西配殿彩排。穿上吉服,戴上凤冠,按流程走进门、跪拜、敬茶。紫薇和晴儿在旁边看,时不时提醒她脚步位置。
轮到敬茶时,她端起托盘刚要走,边上宫女忽然往后退半步。托盘撞上桌角,茶碗一晃,洒出一点茶水。
“哎呀!”晴儿马上过来,“你怎么站这么远?”
那宫女低头:“奴婢……没注意。”
紫薇握住小燕子的手:“没事,只是一点水。”
小燕子没说话,手心却出汗了。她记得昨天讲的流程,这一步旁人不该动,为什么她突然退?
彩排结束,她回漱芳斋换衣服。福尔泰赶来,听了这事,立刻去尚仪局查当值名单。
傍晚,宁远来了。他在院外让太监通报,小燕子亲自出来见他。
“我听到些消息。”宁远压低声音,“有个太监喝醉了,说自己被人塞钱,要在迎亲路上动手脚。他还说,不止他一个。”
小燕子心跳加快:“你知道是谁吗?”
“他不肯说名字,但我记住了长相。”宁远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他说的交接地点——东六所后巷,戌时。”
她接过纸条:“你要去查?”
“已经派人盯着。”宁远说,“但不能轻举妄动。一打草惊蛇,幕后的人就藏起来了。”
“我知道。”她捏紧纸条,“可我不想等到那天才出事。”
“我也不会。”宁远看向院里,“福尔泰已经在查那个宫女的底细。你们别自己行动,等消息。”
她点头。
夜里,小燕子睡不着。她起身翻出《婚仪简录》,一页页看。看到“敬茶”那里停下——“茶倒七分满,走到主位前三步,跪下,举案齐眉,奉茶,起身。”
她想起白天茶碗晃的样子。如果没人扶稳,整碗茶泼出来怎么办?礼官会不会叫停?皇上会不会生气?
她合上书,走到窗前。外面很黑,远处中宫的灯还亮着。
第三天,福尔泰带回消息。彩排时后退的宫女叫春杏,进宫三年,一向老实。但最近两天常去坤宁宫侧门,每次出来都紧张。
“她不是一个人。”福尔泰说,“还有两个跟她一起当值的,也被召见过。”
小燕子问:“有证据指向皇后吗?”
“还没有确凿证据。”他答,“但她身边的人确实在联系司乐和铺毯太监。宁远抓到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嘴很严,但身上搜出了坤宁宫腰牌的碎片。”
她坐在桌边,手指敲着桌面:“她是想让我们那天出丑。”
“不止。”福尔泰坐下,“她是想让仪式作废。只要我们犯三条以上失仪,礼官就能上报,皇上也压不住。”
“那怎么办?”
“我们改路线。”他说,“原来从南门进,现在走西廊。鼓乐不用原来的人,我让宁远调了御前侍卫里的乐手顶替。”
“那敬茶呢?”
“换托盘。”他道,“我让人做了铁底木托,重心低,不容易洒。当天我会站在你旁边,不用回头,我会轻轻碰你肩膀,提醒你位置。”
她松口气:“可那些宫女……”
“我已经报给李公公,请他临时换人。”福尔泰看着她,“别怕。她想算计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她抬头看他,眼睛有点湿。
第四天早上,小燕子再试衣服。这次她特别留意周围的人。递衣服的宫女换了人,动作利落;掀帘的也换了,节奏正好。
走出尚仪局时,她看见远处一个灰衣太监匆匆走过,手里攥着一块红布,往东六所去了。
她没声张,回漱芳斋后写了个字条,让贴身宫女悄悄送给宁远。
中午,福尔泰来吃饭。两人坐在院里,吃得很少。她一直盯着门口。
“还在想那个太监?”他问。
她点头:“他拿的是红布,像是改路线标记用的。”
“我已经派人盯住东六所。”他说,“要是有人动标记,立刻抓人。”
她刚要开口,门外传来脚步声。宁远走进来,脸色很难看。
“找到人了。”他说,“东六所后屋藏着一套假礼服,和你的那件一样,只是袖口少了一道金线。他们打算在最后一刻换掉。”
小燕子猛地站起来:“所以他们真要动手?”
“不止。”宁远拿出一块布,“这是搜出来的,上面写着‘若拒,则绊于阶前’。”
福尔泰接过布条,眼神变冷:“他们是想让你摔倒,当众失仪。”
小燕子慢慢坐下,双手紧紧抓住椅子。她看着窗外飘的红绸,很久没说话。
傍晚,皇后在中宫听戏。琵琶响了,她轻轻打着节拍。嬷嬷进来,小声说:“人都安排好了,就等大婚那天。”
她微微一笑:“好。让她风光进来,狼狈出去。”
嬷嬷有点犹豫:“可福尔泰和宁远在查……”
“查到又能怎样?”她端起茶杯,“他们不敢动我宫里的人。只要那天到了,一切照计划来,她逃不掉。”
她喝一口茶,慢慢吐气:“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笑几天。”
夜深了,小燕子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那件披帛。她一根根检查金线,确认每一针都结实。福尔泰站在门口,没进去。
“你在看什么?”他问。
“我在看,他们能不能真的把它撕烂。”她抬头,眼神坚定,“可只要我还穿着它,我就还是新娘。”
他走进屋,把手放在她肩上。
“你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