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彩初体验

大巴车引擎轰鸣着驶离熟悉的城市，窗外的风景逐渐由高楼大厦变为开阔的田野。温书玥靠在窗边，看着不断后退的景物，心里那股因为开学和新环境而暂时被压抑的离愁，慢慢弥漫开来。

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妈咪应该在画室吧？爸爸是不是又在书房看报表？哥哥姐姐呢？他们会不会偶尔想起不在家的自己？还有……手机里那个约定好要一起打游戏的人。没有手机，仿佛一下子被切断了与过往生活的联系，这种失重感让她鼻子微微发酸。

“嘿，你好呀！我叫夏欣婉，喜悦的欣，婉约的婉！你叫温书玥对吧？我们刚才在教室签到的时候好像挨着！”身旁传来一个活泼清脆的声音，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温书玥转过头，对上身边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女孩长得很好看，笑容灿烂，极具感染力，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嗯，你好，我是温书玥。”她弯起嘴角回应。

“哎呀，别这么文静嘛！”夏欣婉自来熟地拍拍她的肩膀，“我跟你说，我刚才打听了一圈，咱们班好像挺好玩的！你看前面那个，”她悄悄指了指斜前方一个正和旁边人说得眉飞色舞的男生，“那个叫赵旭尧，超级社牛！还有后面那个女生，叫宋沐晴，是不是超漂亮？感觉有点冷冰冰的。哦，还有那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方崇礼，听说学习超好……”

夏欣婉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很快就让温书玥对车上的同学有了初步印象。她还注意到一个叫齐时中的男生，在帮别人放行李时显得很有礼貌，还有一个和刘盈冉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女生，同样活力四射。在夏欣婉这个“交际花”的带动下，温书玥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插几句话，车厢里原本略显沉闷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周赫言那大嗓门时不时从前排传来，跟赵旭尧似乎一拍即合，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实践基地比想象中要简陋一些，但绿树成荫，有种别样的肃穆感。开训仪式在操场上举行，烈日当空，领导讲话、教官代表发言，一套流程下来，穿着崭新迷彩服的新生们已经开始额头冒汗。温书玥感觉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分宿舍时，温书玥和夏欣婉都被分在了507。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条件简单。除了她们俩，还有六个女孩：看起来沉静温和的李昭宁，带着书卷气的穆知之，笑容甜甜的许乐初，活泼开朗的许清欢，以及气质清冷的陆云竹和宋知慕。大家互相简单介绍，整理床铺，虽然陌生，但都带着善意。

晚上集体观看了一部励志电影，结束后各班带开，进行第一次班会兼自我介绍。在王教官简短而有力的开场后，同学们依次上台。

赵旭尧果然是个活宝，上去就来了段即兴的“单口相声”，逗得全班哈哈大笑。宋沐晴上台时，只是清冷地说了句“我叫宋沐晴”，便微微颔首下了台，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方崇礼的介绍谦逊有礼，齐时中也落落大方。

轮到周赫言时，他大摇大摆走上去，清了清嗓子：“本少爷周赫言，江湖人称……呃，暂时还没有外号，以后会有的！爱好广泛，除了学习！以后大家多多指教，特别是作业方面！”底下又是一阵哄笑。

温书玥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面对几十双陌生的眼睛，有些紧张：“大家好，我叫温书玥。温暖的温，书本的书，王字旁一个月亮的玥。喜欢……看书和听音乐。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清晰柔和，说完赶紧鞠了一躬跑下台，脸颊有点发热。夏欣婉在下面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是内务学习。王教官演示叠“豆腐块”被子，手法利落，棱角分明。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轮到自己动手时，个个手忙脚乱。温书玥看着自己床上那团软塌塌的被子，完全无从下手，她在家哪里做过这个？哥哥温泽钰是商界精英，姐姐温淑仪是设计师，家里有保姆打理，她连被子都很少自己叠。王教官严格地指出每个人的问题，要求明天早上必须达标。

疲惫地回到507宿舍，大家一边按照要求整理内务，一边开始聊天。

“我的天，这被子是人叠的吗？”许乐初哀嚎着，试图把被角捏出线条。

“慢慢来，多练几次就好。”李昭宁温声安慰，她叠得已经有几分模样了。

夏欣婉凑到温书玥床边：“书玥，你怎么样？诶，你这……”她看着温书玥手下那团依旧圆润的“不明物体”，噗嗤笑了出来。

温书玥苦着脸：“我……我完全不会。在家里没弄过这个。”

“我来教你！”夏欣婉自告奋勇，爬上温书玥的床铺，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压、怎么折、怎么抠角，“你看，这样……这里要掐出线来……”

许清欢也过来帮忙出主意：“对，用力压！把它压出记忆！”

陆云竹和宋知慕话不多，但也在认真整理，偶尔交流一句心得。穆知之则拿出一个小本子，似乎在记录什么。宿舍里充满了女孩们叽叽喳喳的交流声，陌生的隔阂在共同的“战斗”中慢慢消融。

军训的前三天，对温书玥而言，是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每天清晨6：25被急促的哨声惊醒，匆忙洗漱，6：40前冲出宿舍，像打仗一样吃完早餐，6：50准时在操场集合，捧着《弟子规》大声诵读。7：00，一天的核心——站军姿开始了。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每一个挺直的身躯。汗水顺着额角、鼻尖、下巴滑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温书玥感觉自己的腿在发抖，脚底像踩在针板上，但她咬着牙，盯着前方同学的后脑勺，默默坚持。

上午和下午的训练更是煎熬。稍息、立正、停止间转法、齐步走……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复练习，做到整齐划一。每隔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显得格外珍贵，大家冲向树荫，拼命喝水。温书玥白皙的皮肤很快被晒得泛红，火辣辣地疼，即使涂了厚厚的防晒霜也无济于事。午休时间短暂得仿佛一闭眼就过去了，下午又要顶着最毒的太阳继续训练。晚训除了队列，还有德育学习和写军训心得，一天下来，筋疲力尽。

她很不适应。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白天在训练场上，她努力跟上节奏，不想拖后腿，也不想被教官点名。但到了晚上，疲惫和委屈就像潮水般涌来。

第二天晚上，她趁着自由活动时间，跑到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排了好久的队，终于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玥玥？”许心念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咪……”刚一开口，温书玥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累……好晒……我浑身都疼……被子也叠不好……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的许心念心疼坏了，柔声安慰着：“乖宝，坚持住，妈妈知道你很辛苦。这才刚开始，适应了就好了。晚上用热水泡泡脚，和室友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们玥玥是最棒的，一定能坚持下来的，对不对？”

听着妈妈熟悉的声音，温书玥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心里那份无处安放的委屈，似乎找到了一点宣泄的出口。她不敢讲太久，后面还有很多同学在排队，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她强打起精神和室友们说笑，但夜深人静时，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听着周围均匀的呼吸声，白天压抑的思念和身体的酸痛一起袭来。她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却依旧陌生的被子里，偷偷地、无声地掉着眼泪。迷彩色的青春，初体验竟是如此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