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一

男人的皮鞋擦得锃亮，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总裹着温和的笑，邻里都说他是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直到那个傍晚，客厅里没有争吵，只有闷响一次次砸在女人身上——她甚至没发出一声哭喊，怕惊醒里屋的孩子，更怕激怒眼前的人。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孩子塞进卧室的保险柜，指尖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像往常哄他睡觉时那样温柔“阿知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母亲本是极美的，眉眼间总带着柔光，可此刻那张脸却沾满了尘土与污渍，狼狈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灰泥在下巴处积成浊水，她却顾不上擦，只任由悲伤漫过眼底，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哽咽。

柜门关上的瞬间，孩子听见外面传来脆响，不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是更沉、更冷的断裂声，一下下撞在铁皮上，也撞进他心里。黑暗里没有光，只有恐惧顺着呼吸钻进四肢百骸，他死死咬住袖子，连抽泣都不敢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柜门被打开，男人的脸出现在光里，笑容依旧和蔼，手上却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红。“妈妈走了，”他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语气像在说一件平常事，“她不要我们了。”

孩子看着他镜片后藏着的东西，突然不敢哭了。从那天起，他学会了不说话、不哭闹，父亲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条听话的小狗。他知道，只有这样，那可怕的断裂声才不会再响起，他才能在这个家里，多活一天。

男人的目光刚落在孩子脸上，瞳孔就猛地缩了缩——那眉眼太像了，一样的淡淡悲悯，像尊落了凡尘的观音，带着神性的疏离，偏又裹着少年人的稚嫩。尤其是那颗眉心痣，红得像朱砂点在白皙皮肤上，瞬间让他想起妻子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分明是亲手打碎了一尊活菩萨。

后怕像毒蛇咬着心脏，下一秒就翻涌成暴怒。他冲上去揪住孩子的衣领，拳头带着狠劲砸下去，不管孩子怎么蜷缩着求饶，哭声越响，他的力道越重。直到拳头挥到半空，他突然顿住，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和蔼的笑重新爬回脸上，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看得孩子浑身发寒。

当晚，男人没像往常一样出去，厨房飘出饭菜香，他端着一碗汤走到孩子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体贴：“快喝，补补身子。”孩子望着桌上的佳肴，又看看父亲温和的脸，心里竟生出一丝欣喜——或许父亲真的变了。

“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喝？不和胃口吗？”男人的声音像普通父亲般关切。孩子慌忙摇头，端起碗大口吞咽，可嚼到某样硬物时，他猛地停下，低头一看，碗里赫然浮着半截手指。

“哐当”一声，碗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男人突然爆发出疯癫的笑：“哈哈哈哈！你这表情，跟你那个下贱的妈害怕时一模一样！”

孩子浑身的血都凉了，胃里翻江倒海，他踉跄着冲上楼，扑到厕所马桶边，刚弯下腰就开始剧烈呕吐。胆汁都吐空了，还是止不住地干呕，他发狠地把手指伸进喉咙，像是要把整个胃都抠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半截手指带来的恐惧，从身体里彻底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