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屋，那扇薄薄的门板“砰”一声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也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暂时锁在了外面。
门板合拢的声响刚落，小辛积蓄了一路的愤怒、憋屈和无力感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般轰然爆发。
他低吼一声，像头受伤的野兽，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咚！”
老旧的墙皮簌簌落下，指骨与粗糙水泥碰撞发出沉闷的钝响，手背上立刻见了红，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声音因激烈的情绪而扭曲颤抖，眼眶赤红。
小辛“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老头子他到底是人是鬼？！他是怎么摸过来的？！我们明明那么小心！”
他猛地转向其他人，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狂躁。
小辛“啊？你们说啊！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心口。
仔仔被他的爆发吓得往后缩了缩，阿威检查警报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色更沉。
胡枫从窗边转过身，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
仔仔“辛哥，你、你手流血了……”
仔仔小声提醒，想去找医药箱。
小辛“别管我的手！”
小辛烦躁地挥开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钉在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背对着所有人站在控制墙前的熙蒙身上。
小辛“二哥！你说话啊！刚才我们为什么不拼一把？！你手里有枪！老头子就他一个人！就算大哥伤没好利索，我们四个一起上，扑也能扑倒他！为什么就让他这么把姐姐和大哥带走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和浓浓的不甘。
小辛“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姐姐就能走了！都安排好了！凭什么……凭什么他一来就全毁了！”
他想起林晚最后看他们的眼神，想起熙旺苍白的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是没想过动手，那一刻热血冲顶，几乎要不管不顾。
是胡枫铁钳般的手按住了他，而他自己残存的理智也尖叫着警告——那段距离，对傅隆生那样的老手来说，足够在林晚呼救或他们冲过去之前，就轻易结果她。
他赌不起，一丝一毫都赌不起。
熙蒙依然没有回头。他站在那面贴满线路图和标记的墙壁前，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半边脸，眼镜片反射着幽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是什么。
那些精心规划的撤离路线，此刻是多么大的讽刺，嘲笑着他的自负和所谓的“万全准备”。
胡枫走到小辛身边，手按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小，带着安抚也带着警告。
胡枫“小辛，冷静点。刚才那种情况，硬拼的结果只会更糟。老头子敢一个人来，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林晚在他手里，那就是最大的筹码。我们稍有异动，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小辛“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让老头子把姐姐和大哥带走？！谁知道他会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会对他们做什么！”
熙蒙“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直沉默的熙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转过身，摘下了眼镜，用指尖用力按压着酸胀的鼻梁。再抬眼时，那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定。
熙蒙“但冲上去送死，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看向小辛，眼神锐利如刀。
熙蒙“你的拳头，阿威的刀子，甚至我的枪，在刚才那种距离下，快不过老头子扭断她脖子的手。你看不出来吗？他巴不得我们动手，那样他就有理由‘清理门户’，顺便解决掉林晚这个‘麻烦’。”
小辛被他的眼神慑住，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只是拳头握得更紧，骨节咯咯作响。
熙蒙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尖的颤抖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僵硬。
熙蒙“现在不是追究‘他怎么找到’的时候。阿威？”
阿威“检查过了，外围我们设置的物理和电子警报都没有触发痕迹。他避开了所有常规监控点。”
胡枫“他对我们的习惯太了解了。阿蒙，你的技术能防住电子追踪，防不住这种‘老一套’。”
熙蒙“老一套……”
熙蒙低声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充满了自嘲和冰冷。
熙蒙“是啊，老一套。我总以为凭这些，就能掌控一切，摆脱他。结果呢？”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面上，比小辛刚才那下更狠，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水花四溅。
熙蒙“差一点……我就差一点就能送她走了！”
熙蒙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
挫败感和深重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向来骄傲的神经。
如果他没有坚持那个疯狂的念头，如果他能更早察觉，如果他的“安全屋”真的安全……
胡枫“现在说这些没用，二哥。”
胡枫“我们必须立刻撤离，这里一刻也不能待了。”
仔仔抱着一个小包，怯生生地点头。
仔仔“东、东西我都收好了……”
阿威也看向熙蒙，等待指令。
熙蒙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混乱的情绪都挤压出去，重新戴上眼镜。
熙蒙“胡枫说得对，必须立刻走。”
熙蒙“阿威，仔仔，给你们十分钟，拆下所有核心设备和绝对不能留下的硬盘，物理销毁标准你们清楚。小辛，去把东南角那辆灰色的车开到后门，加满油。”
小辛咬了咬牙，还是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走。
小辛“是，二哥。”
熙蒙“胡枫，你留下。”
等其他两人开始忙碌，熙蒙调出了几个深色的加密界面和一张复杂的澳门及周边区域地图。
熙蒙“老头子带走他们，不会立刻远走高飞。他需要时间准备，需要交通工具，需要确认我们真的‘听话’滚蛋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窗口。”
胡枫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流动的数据和地图坐标，眉头皱得更紧。
胡枫“你想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打算现在去追。”
熙蒙“不是‘现在’，是‘稍后’。”
熙蒙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着一些风险极高的数据源。
熙蒙“我需要你带着小辛、阿威和仔仔，按我们之前定的第三套备用方案，立刻离开澳门，去‘渔村’（他们预设的一个安全屋代号）。路上抹掉所有痕迹，到了之后保持绝对静默。”
胡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胡枫“你想一个人留下来？你疯了？！你看看现在的局势！老头子正张着网等着！林晚和阿旺在他手里，就是为了钓你，钓我们！”
熙蒙“所以你们必须走，走得干净利落，让他相信你们已经放弃了，被我‘强行’带走了。”
熙蒙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枫，那里面有不容动摇的偏执。
熙蒙“我会让他‘看到’你们离开。然后，我再回来。”
胡枫“回来送死吗？！”
胡枫难得提高了音量，语气急促。
胡枫“就算你找到他们在哪儿，你怎么救人？一个人对付老头子和他可能带的人？你不是冲锋陷阵那块料！冷静点！”
熙蒙“我很冷静。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老头子赢了这一局，因为他掐准了我们过去的软肋，用的是我们防不住的‘老一套’。但现在……”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屏幕上开始自动运行复杂的交叉分析和信号捕捉程序。
熙蒙“该让他尝尝，被他教出来的、却已经超越了他的‘新办法’，是什么滋味了。”
他看向胡枫，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熙蒙“我不能把她和大哥留在那里，胡枫。一次是我计划不周，二次是我应对无力。事不过三。你带他们走，这是命令。给我留一辆不起眼的车，一套加密级别最高的单兵通讯设备，还有……我的枪。”
胡枫与他对视良久，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读懂了熙蒙眼中不容更改的决心，也看到了那决心背后深藏的、连熙蒙自己可能都未完全察觉的孤注一掷。他知道，再劝无用。
最终，胡枫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总是优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疲惫和担忧。
胡枫“‘渔村’汇合时限？”
熙蒙“七十二小时。如果我没出现……你知道该怎么做。带他们彻底消失。”
小屋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一场明知危险却不得不为的逆向追踪，一次兄弟分离下的独自涉险，就在这几句简短的对话中定下。
熙蒙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屏幕，开始在这座城市的数字海洋与物理世界的缝隙中，搜寻那一缕可能指向傅隆生的、微不可察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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