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带着寒意刮过操场，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风中摇晃，像在挥手告别什么。林奈抱着一摞课本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琅琅书声正漫过窗棂，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窗台——那个陶盆还放在原来的位置，里面的槐花种被细土盖得严严实实，盆沿系着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是她昨天特意系上的，据说能给种子“攒点暖意”。
“看什么呢？”江言之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热乎的烤红薯，塑料袋上还冒着白汽。他把其中一个塞进林奈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过来，暖得她心里发颤，“刚从小卖部抢的，还热乎着。”
林奈剥开烤红薯的皮，金黄的瓤里冒出丝丝甜气，混着教室里的粉笔灰味，竟格外和谐。她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江言之笑着递过张纸巾：“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陶盆上，“昨天看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雪，要不要把它搬进教室？”
“不用，”林奈摇摇头，指着陶盆里的细土，“外婆说，槐花种就得冻一冻，不然开春长不壮。”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你看这个。”
是她画的观察日记，第一页画着陶盆的素描，旁边写着“12月1日，埋下希望”；第二页画着窗台上的积雪，标注着“12月7日，雪盖三寸，种子在做梦”；最新一页画着两只小鸟落在花盆沿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12月15日，它们也在等春天”。
江言之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添了只小小的手，正往盆里撒着什么：“这是我在给种子喂阳光。”他画的手胖乎乎的，像个刚学画画的孩子，林奈看着忍不住笑出声，眼眶却有点热。
早读课结束后，赵晓曼抱着作业本经过，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的陶盆：“哟，这‘希望之种’还在啊？”她凑近看了看，忽然指着盆沿的红绳，“这不是17号院老座钟上的红绳吗？你怎么拆下来了？”
林奈的脸颊有点热：“不是拆的，是外婆留的备用绳，说系在种子旁边，能沾上点‘时光气’。”
赵晓曼促狭地眨眨眼：“我看是沾上‘恋爱气’了吧？你俩现在说话都一套一套的，连喂种子都得画个情侣手。”她忽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们俩这事儿，是不是得让双方家长正式见个面？我妈说，这叫‘认亲’。”
江言之的耳尖瞬间红了，埋头假装整理课本，林奈却笑着点头：“外婆生前就说过，等我考上大学，要请江爷爷来家里吃饭，说当年没来得及喝的喜酒，得让小辈补上。”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卷起几片枯叶撞在玻璃上，像谁在外面轻轻叩门。林奈抬头时，看见江爷爷拄着拐杖站在教学楼门口，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拎着个布袋子，正朝教室里张望。
“爷爷怎么来了？”江言之赶紧跑出去，林奈也跟着起身，心里有点发慌——该不会是赵晓曼的话被听到了吧？
江爷爷走进教室时，带着股外面的寒气，却笑得眉眼弯弯。他把布袋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个保温桶，还有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刚熬的腊八粥，放了你们爱吃的桂圆和莲子。”他把保温桶递给林奈，又把红布盒子塞给江言之，“这个，是给你们的。”
江言之打开盒子时，林奈的呼吸顿了顿——里面是枚银质的戒指，戒面是朵小小的槐花，旁边还有张纸条，是江爷爷的字迹：“当年没敢送出去的，现在送给该收的人。”
“这是……”林奈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我爷爷给你外婆打的。”江爷爷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陶盆上，“当年他偷偷打了对戒指，没来得及送就走了，这枚一直藏在铁盒底层，说要等个合适的时机，亲手交给‘奈丫头’的后人。”他看着林奈和江言之，眼里的光比保温桶里的热气还暖，“我看啊，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教室里的琅琅书声不知何时停了，同学们都悄悄看着这边，赵晓曼激动得直搓手，嘴里小声念叨着“果然是认亲”。林奈捧着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忽然想起17号院的老座钟，想起那些未寄出的信，想起画架上未完成的画——原来所有的时光，都在为这一刻铺垫。
江言之拿起那枚戒指，忽然单膝跪地，动作有点笨拙，却格外认真。他执起林奈的手，把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竟刚刚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林奈，”他的声音带着点紧张的微颤，却异常清晰，“我爷爷没说出口的话，我替他说；外婆没等到的春天，我陪你等。你愿意……让这棵槐花树，在我们手里开花结果吗？”
林奈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和戒指的银光融在一起。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愿意。”
江爷爷笑着抹了抹眼角，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腊八粥的甜香漫开来，混着教室里的粉笔灰味、窗外的寒风味，成了最动人的背景音。老座钟的“咔嗒”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在这一刻轻轻响起，像在为这段跨越两代人的约定，落下温柔的注脚。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林奈和江言之并肩走出教室，手里拎着保温桶，指尖的戒指在夕阳下闪着光。江爷爷走在他们前面，拐杖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为他们伴奏。
经过操场时，林奈忽然回头望了眼教室的窗台——那个陶盆在暮色里静静立着，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等我”。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看了看身边的江言之，忽然觉得，所谓的收尾，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把过去的遗憾，变成未来的期盼——
就像埋在土里的槐花种，只要有人守护，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就像那些未说出口的爱，只要有人传承，总会在时光里，开出满树的春天。
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林奈握紧江言之的手，跟着他往前走去，脚印落在操场上，并排着，朝着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岁月深处，一直延伸下去——
那里有永远温暖的腊八粥，有会开花的槐花种，有戴在指尖的约定，还有两个年轻人的影子，在时光里，把日子过成了最甜的模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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