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依旧被昏昧的光线与沉寂笼罩，但空气里的味道变了。之前是灰尘和陈腐，现在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冰冷气息，那是“幽昙”被墨彻底吸收后残留的余韵。
林晞靠墙坐着，手里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指尖还在无意识地发颤。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过度紧绷后的虚脱，以及目睹了远超理解范围的力量后，心底难以平息的震撼。
墨就站在房间中央，身形凝实，仿佛由最纯粹的夜色裁剪而成。他不再需要依附于林晞的影子，仅仅是存在那里，就让周围的光线不由自主地弯曲、黯淡，仿佛空间本身在向他致敬。他沉默着，似乎在细细体会着久违的、充盈的力量感。
林晞偷偷打量着他。此刻的墨，与之前那个虚弱到需要藏身影中、甚至要靠他背着跑路的“盟友”，判若两人。那种非人的、浩瀚的威压虽然内敛，却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潜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
“那个……卷轴。”林晞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声音还有些干涩。他将一直紧紧攥在怀里的兽皮卷轴拿了出来。这东西入手沉重，皮质粗糙，带着一种古老的血腥气。
墨的“视线”转了过来，落在卷轴上。他没有立刻去接，但林晞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感知力扫过卷轴表面，尤其是那个暗红色的、中心破碎的眼睛符文。
“古老的封印……与诅咒。” 墨的意念传来，比之前清晰、稳定得多，却也更显得淡漠，不带丝毫情绪。“此物……记录着‘瞳’之根源，及其……封印之法。”
林晞精神一振，连忙追问：“封印？不是消灭？那‘影髓’呢？上面有提到吗？”
墨 silent 了片刻，似乎在解读那些用非人文字和能量纹路记载的信息。“影髓……乃‘瞳’被撕裂、封印时……其核心逸散之力……凝结而成。亦是维系其封印……不可或缺之物。”
林晞愣住了。这信息量太大！
“瞳”没有被消灭，只是被封印了？而“影髓”既是“瞳”的一部分，又是封印的关键？这听起来简直矛盾！
“那我们找到‘影髓’，是用来加固封印，还是……”他有个大胆的猜测，“……用来彻底消灭它？”
墨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股复杂难明的意念传来，混合着冰冷的恨意、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吞噬‘影髓’……可补全吾之损伤，亦可……动摇封印之基。”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卷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以及一个可能的、血色的未来。“抉择……在于汝等。”
他把选择权，轻飘飘地抛了回来。是维持那个可能并不稳固的封印，还是冒险夺取影髓，增强己身，同时可能释放出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林晞感觉喉咙发紧。这个抉择太重了，重到他一个普通人类根本扛不起。他看着墨，试图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忽然想起在“镜面之间”，墨为了阻滞那扇门，力量几乎耗尽的样子；想起他藏在自己影子里时，那份微弱却真实的联系。那时的墨，虽然危险，却让他感觉……更近一些。
而现在，力量恢复的墨，强大得令人安心，也疏远得让人心慌。那句“抉择在于汝等”，听起来是尊重，但何尝不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他真的有选择吗？如果他不愿冒险，墨会停下吗？
力量的天平，在“幽昙”被吸收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倾斜。
林晞低下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卷轴，苦涩地笑了笑。他好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被卷入，到现在，他其实一直都在被这股强大的暗流推着走。
“这卷轴上……有提到‘影髓’可能在哪里吗？”他最终只是低声问道，回避了那个沉重的抉择。
墨的意念扫过卷轴，片刻后，传递来一个模糊的、由星光和阴影构成的坐标意象，指向北方极远之地，一片被人类标注为“永冻荒原”的禁忌区域。
“彼处……曾有最终战场。碎片……或遗落其间。”
永冻荒原……林晞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那根本不是人类该去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向墨。墨也正“看”着他，无声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房间里，只剩下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缓慢浮沉。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不，在一个人与一个非人存在——之间蔓延。
合作依旧，但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