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既定,四队人马没敢多耽搁,拎着灯笼便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山风卷着草木的腥气扑面而来,虫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凶险。
沈月明攥着小梅的手腕,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野薄荷地赶。夜露早已打湿了裤脚,裤管贴在腿上凉得刺骨,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小梅却半点没顾上这些,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被倒刺划出细小的血珠,渗着点点殷红,她也只是胡乱抹了把,急声道:“月明姐,你看前面那片矮丛!石丫说过,坡上的薄荷长得最旺,她每次都要爬上去摘!”
沈月明赶紧点亮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灯罩,勉强照亮前方丈许远的路。她扶着身旁的树干站稳,目光仔细扫过那片陡坡——丛生的薄荷在风中微微晃动,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隐约能看见几处被踩踏过的痕迹,却不见石丫的身影。“咱们分开搜,你往左边找,我去右边,别走远,喊一声能听见的距离。”沈月明叮嘱着,将灯笼往小梅那边递了递,让她的视线更亮些。
另一边,林清河独自往山洞方向去。他左手提灯,右手攥着斧柄,斧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常年进山的经验让他脚步稳而轻,即使踩着厚厚的落叶,也只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越往山林深处走,空气越显潮湿,连呼吸都带着股水汽。忽然,一阵极细微的“呜呜”声顺着风飘进耳朵,像是孩童压抑的啜泣,断断续续,藏在虫鸣里若有若无。
林清河脚步猛地顿住,熄灭灯笼,借着微弱的月光侧耳细听。那哭声又清晰了些,是从前方藤蔓掩映的方向传来的。他握紧斧柄,悄悄拨开挡路的灌木,一步步靠近——只见那片茂密的青藤蔓下,藏着个半人高的山洞,哭声正是从洞里飘出来的。
“石丫?”林清河轻声喊了句,洞里的哭声瞬间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他伸手拨开藤蔓,倒刺勾住袖口,粗布被剐出一道口子,他也顾不上疼,弯腰钻进洞。
山洞不大,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月光,能看见石丫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蓝布褂子上沾着不少泥土,右裤腿卷到膝盖,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看见来人是林清河,石丫原本紧绷的身子一松,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伸出手带着哭腔喊:“清……清河哥……我脚疼……”
林清河心中一松,重新点亮灯笼,将光往洞里送了送,照亮女孩苍白的小脸。“别怕,是清河哥。”他蹲下身,尽量放轻动作,指尖轻轻碰了碰石丫的脚踝,女孩疼得吸了口冷气,眼泪掉得更凶了。“是不是爬陡坡摘薄荷时摔了?”林清河声音温和,从行囊里掏出陈秀娘备好的草药包。石丫点点头,委屈地瘪瘪嘴:“我想摘最上面的薄荷,脚一滑就滚下来了……天太黑,我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不敢走……”
林清河打开草药包,取出捣碎的接骨草,一股草药的清香弥漫开来。“忍一忍,敷上药过会儿就不疼了。”他用干净的布条蘸了点水,轻轻擦去石丫脚踝上的泥土,再将草药小心敷在肿胀处,最后用布条一圈圈缠好,松紧度刚刚好。石丫疼得眼圈通红,却懂事地没乱动,只是抓着林清河的衣角,小声问:“清河哥,我哥是不是很生气?”
“你哥没生气,他正满山找你呢,急得眼睛都红了。”林清河将石丫背起来,让她的伤脚悬空,“咱们现在就去找他。”石丫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灯笼的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在林间缓缓移动。
与此同时,石岩在山泉和破庙区域搜寻得焦躁不已。他循着溪水声找到山泉边,只有潺潺的水流声在空谷里回荡,岸边的石头上沾着青苔,不见半点人影;又快步跑到破庙,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着狰狞的影子,几堆旧柴火早已熄灭,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烬。
他攥着猎弓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心头的恐慌像野草般疯长。想起石丫早上出门时蹦蹦跳跳的模样,想起父母临终前把妹妹托付给他的眼神,石岩的眼睛红得吓人,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正准备往更深的山林找去时,远处忽然传来小梅的呼喊,声音被山风卷着,带着几分急切:“石大哥!我们找到石丫了!清河哥在山洞这边背着她呢!”
石岩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拔腿就往山洞方向跑。山路崎岖,他几次被脚下的石块绊倒,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远远地,他看见林清河背着石丫站在空地上,小梅蹲在一旁,正用手帕给石丫擦脸,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咚”地落回原处,眼眶却瞬间湿了。
“丫丫!”石岩快步上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石丫听见哥哥的声音,从林清河背上滑下来,一瘸一拐地扑进他怀里,哽咽着说:“哥……我错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石岩抱着妹妹,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反复说着这一句,眼眶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时,春妮和陈秀娘也从后山入口赶了过来。春妮怀里抱着布包,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全湿了:“石丫,快吃点东西,这饼还温着。”她说着,从布包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粗粮饼,递给石丫。陈秀娘则蹲下身,小心地解开石丫脚踝上的布条,仔细检查伤势,又从药包里取出新的草药,重新敷上:“骨头没伤到,就是扭伤了,回去每天换两次药,养几天就能好。”
看着妹妹平安无事,石岩站起身,对着祈安小队的几人深深鞠了一躬。他性子本就沉默寡言,此刻更是说不出太多客套话,只是挺直脊背,字字铿锵:“我石岩没别的本事,会打猎、会设陷阱、能守山。你们要是不嫌弃,往后云崖坳的防卫,我包了。不管你们去哪,我都跟着,绝不让人欺负你们。”
沈月明笑着递给他一张折叠好的粗纸,纸上画着云崖坳的工事草图,线条清晰,标注得很详细:“我们正缺个懂山林、会守山的人。”她指着草图东边的位置,“这里是隘口,最险,往后就交给你了。”
石岩接过草图,手指轻轻抚过纸上的线条,重重地点了点头。
月光从树缝间洒落,在众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清河背着石丫走在前面,石岩紧随其后,不时伸手扶一把;春妮和陈秀娘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小梅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给石丫讲村里的趣事,逗得她偶尔笑出声。夜色依旧深沉,可这队人的脚步声却格外坚定,像是在黑暗里踏出了一条通往安稳的路。这场月下寻踪,不仅找回了石丫,更让祈安小队多了一位可靠的伙伴,也让云崖坳的未来,多了一层坚实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