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过去

高一的梧桐叶刚落满操场时，我和李治良在一起了。

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也是我高中三年最依赖的人。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只是晚自习后，他总陪着我走那条路灯斑驳的小路，把温热的牛奶塞进我手里，沉默却妥帖。

我们是旁人眼里最合拍的一对，他懂我偶尔的执拗，我知他不善言辞下的温柔。

三年时光里，从错题本上的批注到高考前的鼓励打气，那些细碎的瞬间，像落在我心底的星光，亮得安稳。

变故发生在高三下学期。

家里早已为我规划好留学的路，目的地是遥远的异国，专业是金融。

哥哥已经掌管了公司，我却也要去进修金融——这是父母以防公司出现意外而设置的一道屏障。

享受到了家里资源带来的便利，我自然也要为家庭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些我都明白。

但当父母把留学申请材料放在我面前时，我第一反应不是期待，而是恐慌。

我想起李治良说过，他想毕业后签约大公司，有戏可拍，再组建一个简单的家。

我们的未来，像两条突然岔开的路，一条通向远方，一条朝向故土。

也许以后会有交汇的可能，但我是个清醒的人，清醒到不敢拖延。

我知道李治良的性格，温和又重情，若是我含糊其辞，他一定会等，哪怕这份等待没有结果。

而我，既不愿违背家人的安排，更不想耽误他的青春。

那个周末，我们约在常去的咖啡馆。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脸上，他还在笑着说最近想到的新点子。

我却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学长，我们分手吧。”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没有追问，没有争执，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咖啡都凉透了，他才轻轻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你想清楚就好。”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指尖微微颤抖，可他始终没说一句挽留。

我们都是体面人，都懂有些告别，与其纠缠，不如体面退场。

他尊重我的决定，哪怕心里万般不舍；我狠下心先说出口，哪怕转身时早已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一份安稳的陪伴，是毕业后朝夕相处的温暖，是看得见未来的相守。

而我，注定要踏上一条未知的路，在陌生的国度求学，无法像他期待的那样，留在他身边，陪他走过那些平凡的日常。

也许以后我会回国，但终究，我们不再是从前的我们，我们也只能是曾经的我们。

我像一束忙着奔赴远方的光，明明也曾想照亮他的世界，却终究要中途转弯，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我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心软，怕那些没说出口的愧疚，会冲垮所有的体面。

高考结束后，我们再没见过。我忙着办理留学手续，收拾行李，把那些关于我们的回忆，小心翼翼地叠进箱子的角落。

出发那天，机场人来人往，我频频回头，却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给我们的过去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四个小时的飞行，跨越山海。

当飞机降落在异国机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风景扑面而来，我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直到拖着行李箱走进学校的宿舍，看着窗外陌生的夜景，那些刻意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

我想起高三那年的晚自习，他偷偷在我草稿纸上写下的“加油”。

想起冬天，他把我的手塞进他口袋里的温度。

想起分手那天，他眼底藏不住的难过。

我知道，他或许到现在都没完全明白，我为什么要那么果断地说分手，就像我偶尔也会想起，他当时沉默的背后，是怎样的手足无措。

我在异国的第一晚，写下了第一封信。

没有地址，没有收件人，只是想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体面背后的愧疚与不舍，诉诸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