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那只眼睛只停了一瞬。
陈玄夜没抬头,磨刀的手也没停。沙沙的声响在屋内回荡,像某种规律的节拍。他能感觉到门外的人在犹豫,在判断,最后脚步轻轻退开,像是怕惊动什么。
他知道那是天枢院的暗哨。
刚才那几声磨刀不是为了掩饰心跳,而是为了让对方相信——屋里这个人还在做日常的事,没有异动,不值得盯。
等脚步彻底消失,他停下动作,把匕首收进腰鞘。窗外天色已经发灰,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三更。
地脉震动的时间越来越准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肋骨处传来一阵闷痛,是之前在妖域留下的旧伤。他没管,从床底抽出一块松动的地板,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符纸,边缘有些焦黑,正是他在妖域祭司身上夺来的静音符。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把符纸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短匕、袖口的飞镖、后颈藏着的解毒丸。每一样东西都在原位。
然后他吹灭灯,推门出去。
街上已经开始安静。卖炊饼的老汉收摊了,孩童也回了家。风从巷口刮过,卷起几张废纸。他裹紧大氅,沿着墙根走,专挑背光的地方。
醉月楼离天枢院有六条街。他走了四十分钟,中途换了三次方向,绕过两队巡夜甲士。最后一次躲进一条死胡同时,听见头顶瓦片轻响——是巡夜使,带着追魂铃。
他屏住呼吸,贴着墙壁蹲下。铃声在上方停了几息,又慢慢远去。
不能再走明路了。
他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口废弃的井。井口长满青苔,盖着一块腐朽的木板。他掀开木板,顺着井壁的铁环往下爬。
底下是排水渠。
水没到膝盖,气味腥臭。他摸出火折子晃了一下,看清前方岔道。按李白给的地图,这条旧渠通向天枢院后墙的地基。
他涉水前行,脚下踩到硬物,低头一看是个骷髅头,也不意外。这种地方,死人骨头早就不稀奇了。
往前百步,渠壁出现一道裂口。他钻过去,眼前是一堵砖墙,墙上有个拳头大的洞。他伸手进去摸索,触到机关扳钮,用力一拉。
咔哒一声,墙角一块石板滑开。
他闪身而入,反手合上暗门。
已入内院。
这里没有灯笼,但四周高墙上嵌着灵石,发出微弱的蓝光。他伏在墙角观察片刻,发现巡逻的不是普通侍卫,而是披着黑袍的修士,每人腰间都挂着铃铛。
追魂铃。
传说这铃一听人声就响,连呼吸重一点都会触发。但它们对死物无感,对静止的人也迟钝。
他等了一炷香时间,终于等到地底传来震动。
来了。
墙缝开始发热,脚下的地面微微颤动。这是地气反冲的前兆,也是唯一能破闸的十息窗口。
他贴着墙根疾行,穿过一片假山群,来到第三道闸门前。
闸门由七盏魂灯供能,此刻灯光忽明忽暗,能量紊乱。门前地上铺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细如发丝,泛着微光。
影丝阵。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小撮沙土,捏在指尖。然后轻轻弹出一粒。
沙粒落在离他最近的一根线上,丝线瞬间绷直,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他记下位置,又试了两次,确认阵眼分布。
七盏魂灯同时闪烁,光芒骤暗。
就是现在!
他右手拍出静音符。
刹那间,周围的声音全没了。风声、水滴声、远处的脚步声,全部消失。连他自己踩在地上的脚步都听不见。
七息。
他单足点地,身体腾空而起,第一跳避开三根主线,第二跳踩在两丝间隙,第三跳直接跃过最后一道防线。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去力道。
闸门裂开一道缝,他侧身挤入。
身后灯光重新亮起,机关恢复运转。
过了。
他靠在墙边喘了口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静音符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只剩最后一关。
命图密室在正北偏东,穿过一条长廊就能到。他沿着墙根移动,经过一处庭院时,看见几个黑袍人正在焚烧文件。火光映出他们胸前的徽记——天枢院执法堂。
他伏低身子,从花丛底下爬过。泥土沾在脸上,他没擦。
终于抵达密室门前。
门是整块黑石雕成,没有锁孔,只有掌心大小的凹槽。四周刻满符文,排列方式很熟悉。
他在昆仑墟见过类似的纹路。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乳白色,温润如脂,是当年救商队时得到的。守墟老人曾说,此物与月华命格共鸣。
他把玉佩贴在掌心,深吸一口气,将手按进凹槽。
符文逐一亮起,从下往上,呈淡蓝色。门缝里渗出幽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门缓缓开启。
他闪身而入,反手关门。
室内无灯,却亮如白昼。光源来自中央石台,上面悬浮着一幅卷轴。卷轴泛着血光,边缘游动着暗纹,像活物一般。
龙脉命图。
他走近几步,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压迫感,仿佛整座长安的地气都汇聚于此。他伸手想取,又顿住。
太顺利了。
武则天不可能只靠一道门禁就防住所有盗图者。她一定留了后手。
他低头看石台,发现底部有一圈极细的银线,几乎与石缝融为一体。银线从图背后延伸,直通墙内。
陷阱。
只要他碰图纸,机关就会启动。可能是毒针,可能是封印阵,也可能是整个天枢院的警报。
他收回手,站在原地不动。
现在不能慌。
他回忆李白给的地图,记得密室有三个出口,但他只看到一扇门。另外两个应该是暗道,需要特定方式开启。
他又看向命图。血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要拿,就得在机关触发前完成。
要么抢在银线反应之前取图,要么先断线再动手。
可断线会不会直接引发警报?
他伸手探向银线,距其半寸时,忽然察觉不对。
线的颜色变了。
原本是银白,现在竟透出一丝红意,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了。
他眯起眼。
这不是普通的机关线。
这是活的。
像是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