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震响的瞬间,陈玄夜回头看见李白的剑掉在了地上。
他没多想,立刻翻身扑回去。李白已经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左肩那道旧伤裂开了,血浸透了半边衣服。陈玄夜伸手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很弱。
“你可别在这时候撂挑子。”他低声说,一把将李白拽到石桥边缘的凹槽处,背靠岩壁放下。
头顶的石门还在震动,裂缝越扩越大,黑风从里面呼啸而出,吹得人睁不开眼。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不只是他们走不了,整条通道都可能塌下来。
他解开腰带,把李白绑在自己背上。动作粗暴,但利落。人一上肩,重量压得他膝盖微弯,肋骨那块旧伤又开始抽着疼。他咬牙撑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玉。
玉还在发烫,表面浮起一层淡红光晕。他用指腹蹭了点血抹上去,光晕扩散开来,照出前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桥。桥面斑驳,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断口。
风从深渊里往上灌,带着一股腐腥味。桥中央有几道符纹刻在石板上,颜色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他记得守墟老人提过这种阵——踩错一步,地火就会从下面喷出来。
他迈步上前,左脚轻点第一块完好的石板。残玉微微一颤,光晕往右偏了半寸。他立刻收回脚,换右边落下。稳了。
第三步时,桥下突然涌起一阵绿雾。雾气升腾,像活物一样顺着桥面向上爬。他屏住呼吸,可还是吸进了一丝。脑子顿时一沉,眼前闪过破庙里的雨夜,他自己蜷在草堆里,浑身发抖。
这不是现在的事。
是过去。
他抬手就是一刀,匕首划过手腕,疼痛让他清醒。血滴在眉心,他用手指抹开,按着守墟老人教的法子,在眼皮上画了个“开”字。幻象退了。
继续走。
第五块石板刚踩实,桥身猛地一晃。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抠住石缝,才没滑下去。背后的李白哼了一声,头歪在他肩膀上。
“醒得不是时候。”陈玄夜低声道,站起身,加快脚步。
最后一段桥面只剩三块摇晃的石板,中间那块已经翘起,随时会断。他盯着残玉,等它给出信号。等了五秒,玉面微亮,指向最左边那块。
他跳过去,落地瞬间,脚下石板咔嚓裂开。他借力前冲,终于踏上对岸岩石。
刚把李白放下来,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整座石桥塌了,坠入深渊,连回音都没有。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去。前方是一道窄口,被青铜巨门封死,门前三圈石柱围成环形,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不同的文字,歪斜扭曲,看着就不像人间的字。
残玉忽然剧烈震动。
他把它举到面前,发现玉面映出了九根柱子的影子,其中三根微微发亮。他盯着看了几秒,明白了——这阵法不是乱排的,是按月亮的变化来的。初月、上弦、望月……顺序错了,整座山都会塌。
他抽出匕首,走到第三根柱子前,刀尖轻轻一敲。
咚。
声音不大,可整个山谷都跟着颤了一下。天上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月光,正好照在第六根柱子上。
他走过去,再敲。
又一声。
这次地面裂了条缝,冒出阴风。他退后三步,看向最后一根——第一柱。那上面的字最深,像是被人反复刻过。
他走过去,举刀。
就在刀尖即将触到柱子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你要真砸了这门,咱俩就得埋这儿。”
是李白的声音。
陈玄夜回头,看见李白靠在岩壁上,一手撑地,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睛睁开了。
“醒了?”他问。
“嗯。”李白咳了两声,“刚才那一击要是真落下去,触发反阵,九柱雷爆,你我都得成灰。”
“我知道。”陈玄夜收了匕首,“但我得试试。你不醒,我也得闯。”
李白扯了下嘴角:“你倒是狠。”
“你不是说我欠你一条命?”陈玄夜走回来,蹲下看他,“现在你还活着,我还能还。”
李白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肩上的伤。血还在渗,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
“阵法顺序你找对了。”他抬头看那九根柱子,“但最后这一击不能用外力。得用‘引’,不能用‘破’。”
陈玄夜皱眉:“什么意思?”
“把手给我。”李白伸出手。
陈玄夜犹豫了一下,把残玉递过去。
李白接过,放在掌心,闭上眼。几秒后,他睁开眼,把玉还回去:“你现在去,把手贴在第一柱上,别动,等它发热。”
陈玄夜照做。
他走到第一柱前,伸手按上去。石头冰凉,可几秒后,掌心开始发烫。那热度越来越强,直到整根柱子亮了起来。
接着,其他八根也依次亮起。
地面震动,十字形裂缝从门下蔓延开来,尘土飞扬。青铜巨门缓缓下沉,露出后面幽深的洞口。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和陈年香灰的味道。
“开了。”陈玄夜回头。
李白没应声。他又咳了几下,嘴角溢出血丝。
“你撑得住?”陈玄夜走回来扶他。
“死不了。”李白推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就是有点虚。”
“那你别走太快。”
“我没打算让你背我第二次。”
两人并肩走向洞口。快到时,李白突然停下。
“进去之后,别听任何声音。”他说,“尤其是琴声。”
陈玄夜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杨玉环,不会在这个时候弹琴。”李白盯着洞内,“那是饵,不是她。”
陈玄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残玉。
洞口黑得看不见底,风一阵一阵往外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李白往前迈了一步,脚刚落地,整个人突然僵住。
他的右手猛地抓住左肩伤口,指节发白。
“怎么了?”陈玄夜问。
李白没回答。他的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前栽倒。
陈玄夜冲上去接住他,发现他全身冰冷,呼吸几乎停了。
“李白!”
李白的眼睛睁着,瞳孔却散了。嘴里挤出几个字:“快……走……”
陈玄夜把他放平,检查脉搏。心跳很弱,而且乱。他想起昆仑墟藏书阁里看过的一卷残页——有人强行催动剑气镇压邪祟,会导致经脉逆行,若不及时压制,半个时辰内必死。
他没有解药。
也没有时间。
他只能往前走。
他重新把李白背起来,一步步走进洞口。
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洞壁两侧开始出现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血管一样延伸向深处。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一道石阶,通向更低的位置。台阶边缘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八个字:**月华归途,始于幽径**。
和密道尽头那块一模一样。
陈玄夜停下脚步,低头看怀里的李白。他还活着,但气息越来越弱。
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出残玉。玉面映出地下深处一道蓝线,直指前方。
他知道,终点就在下面。
他咬破手指,把血涂在李白额头上,低声说:“你说过要替我收尸的。你得活着。”
然后他迈步,踏上第一级石阶。
风突然停了。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音。
他走下三级台阶,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拨弦。
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弹了一下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