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山谷口,陈玄夜停下脚步。他背靠着那块刻着“入此门者,断归途”的残碑,喘了口气。刚才那一战耗了不少力气,手臂上的旧伤也被震得发麻,但他没时间管这些。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羊皮卷,手指刚碰到边缘,纸面就微微颤了一下,像是活的一样。月光洒下来,照在那些扭曲的符文上,有些字迹泛着暗红,像是干掉的血。
地图上的路线弯弯曲曲,标了好几个禁制点,还画着三个骷髅头,旁边写着“死路”。他盯着看了几秒,发现其中一个骷髅头的墨迹是后来补上去的,颜色比别的地方新。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人,明显是想让人绕远。
他把地图摊在地上,用一块石头压住一角。这时候胸口的玉佩忽然热了一下,不烫,但很清晰,像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他低头摸了摸,知道这是残玉在回应什么。
太阴渊的位置就在地图最深处,一个红点标记着。他指尖按上去,玉佩又热了一次,这次持续的时间长了些。
方向没错。
他收起地图,折成巴掌大塞进内襟,再用布条缠了两圈固定住。这东西不能弄丢,也不能被妖气腐蚀。刚才在公主寝宫里抢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只要这图是真的,哪怕只有五成把握,他也得走下去。
山谷里面雾很浓,往外看就像隔着一层灰布。他站在入口处往里望,小径顺着山势往下拐,两边岩壁高耸,抬头只能看见一条细长的夜空。风从底下往上吹,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点像铁锈,又有点像烧焦的木头。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不止一条路。妖族的地盘向来喜欢玩花样,今天能走的路明天可能就塌了,前脚踩过的地后脚就能变成陷阱。所以不能只靠眼睛看,得靠感觉。
他闭上眼,把手贴在胸口。残玉的温度还在,微弱但稳定,像一根线牵着他往前。他顺着那股感应走了几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条偏道。这条小路几乎被藤蔓盖住,要不是他刚才那一试,根本不会注意到。
就是它了。
他抽出短匕,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血流出来,他抹在刀刃上,低声念了一句守墟老人教的咒语。匕首尖端闪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样。这是验毒的老法子,也是探路的土办法——沾了血的兵器如果发黑,说明前面有邪气。
刀没变色。
他把匕首插回腰间,活动了下肩膀,迈步进了雾里。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脚下的路不再是平整石板,变成了碎石和泥混合的土道,踩上去咯吱响。两侧岩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有些像是文字,有些像人脸,都被风化得看不清楚。他路过一处凹陷的岩面,发现上面有个掌印,很深,边缘还有裂纹,像是谁用力拍上去留下的。
他没停,也没伸手去碰。
走到一半,雾突然动了。不是风吹,是自己在转,像水一样打着旋儿。他立刻停下,手按在匕首柄上。雾里似乎有东西在移动,但他看不清,也不敢贸然出手。
这时胸口的玉佩又热了一下,比之前急促。他明白意思——别愣着,继续走。
他咬牙往前跨了一步,雾立刻散开一截,露出前方七八丈的距离。那段路干干净净,连杂草都没有,像是专门清理出来的。
他不信这么巧的事。
可玉佩还在发热,方向没变。他只能信这个。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地面开始倾斜,坡度越来越大。他扶着岩壁往下走,手指碰到一处凸起,摸起来像是锁链的环扣。他用力拉了一下,纹丝不动,再往上看,黑漆漆一片,不知道通到哪儿。
这种地方埋伏人最合适。
他放慢脚步,每一步都先试探再落脚。走到一处窄道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滚了一下。他猛地抬头,什么也没有。
但他没抬头太久,怕是诱饵。
继续走。
翻过一道矮坡后,眼前豁然开阔。是个小盆地,中间立着三根石柱,排成三角形。柱子上刻满了符文,颜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地上有一圈浅沟,围住石柱,沟里填着灰白色的粉末。
他认得这个。
守墟老人提过一次,叫“封灵引”,专门用来困住强者的阵法。要是贸然走进去,脚一沾粉就会触发,三根柱子同时亮,人就被锁在里面,出不来也打不破。
他绕着边缘走了一圈,发现粉末有断开的地方,大概半尺宽,像是被人故意留出来的通道。他蹲下看了看,断口整齐,不像自然磨损。
有人走过。
他顺着那条缝进去,在三根柱子中间站定。玉佩这时候热得厉害,几乎贴着皮肤都能感觉到。他拿出地图摊开,对照位置,确认这里就是标记中的“第一关”。
地图上写着:**过三生柱,见月影潭。**
他收起图,正准备离开,忽然察觉脚下不对劲。刚才进来时踩的那块石头,边缘有点翘起。他蹲下去用手抠了抠,整块石头竟然能搬动。
下面是个小坑,里面放着一枚铜牌。
他捡起来一看,牌子正面刻着个“陈”字,背面空白。他不认识这东西是谁留的,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扔。
他把铜牌塞进怀里,起身刚要走,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语。
不是风声,也不是幻觉。
是有人在说话,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他转身看向石柱,发现其中一根柱子上的符文正在缓慢闪烁,节奏和心跳差不多。
他盯着看了几秒,那符文突然停了。
一切恢复安静。
他没多留,快步走出盆地。背后的雾又合上了,像门一样严丝合缝。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山坡变得陡峭,有些地方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他的靴子底开始打滑,好几次差点摔下去。中途休息时,他发现右手虎口裂了,是握匕首太紧磨破的。他撕了块布条缠上,继续赶路。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爬上一座山脊。站在高处往远处看,雾海茫茫,底下藏着无数条岔路。而在正前方,隐约能看到一片深色水域,像镜子一样平。
他知道那就是月影潭。
地图上的路线到这里还没完,后面还有一段虚线,通向太阴渊。他估算了一下,以现在的速度,至少还得走两天。
他靠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从怀里摸出干粮啃了一口。水壶里只剩一口,得省着喝。
这时候玉佩又热了一下,比之前都强烈。
他低头看着它,忽然觉得这东西不只是指路那么简单。它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把它按回胸口,压在衣服下面。
站起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方向。雾还在翻腾,看不出有没有人追上来。但他知道,公主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嘴上说让他后悔,行动上肯定早就布置好了。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紧了紧大氅,朝着月影潭的方向走去。
雾越来越浓,脚下的小径也开始分叉。他按照地图选了左边那条,刚迈出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布料擦过石头的声音。
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但手已经摸到了匕首柄。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刀光一闪,劈向身后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