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几名宫婢低着头碎步走过回廊,手中捧着的瓷盘盛着时新瓜果,谁也不敢抬眼多看。
假山后,萧若曦(黎曦)将最后一块石子丢进莲池。
涟漪荡开,惊散几尾锦鲤。
她身上那件鹅黄宫装绣着繁复鸾鸟纹,袖口与裙摆用金线滚了三道边,头上珠钗是内务府新贡的东珠,颗颗圆润生辉。
可这副华贵穿戴的主人此刻抿着唇,眼里没有丝毫属于公主的端庄娴静,倒像只被关久了的小雀,扑棱着翅膀想撞开笼门。
“殿下,该回宫了。”大宫女春禾的声音从假山另一侧传来,小心翼翼,“申时三刻,太后娘娘要查女红功课。”
萧若曦没应声,她提起裙摆,赤足踩上池边光滑的卵石。
水很凉,足心传来细密刺激,让她想起七岁时溜出宫门,混在市井孩童堆里蹚护城河的感觉。
那些孩子唤她“阿曦”,教她用草叶编蚱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人跪在地上喊“公主殿下”。
黎曦春禾。
“奴婢在。”

黎曦你说,宫墙外头的槐花,也该开了吧。
春禾没敢接话,半晌才道:“殿下若是喜欢,奴婢让人摘些新鲜的插瓶……”
黎曦不必了。
萧若曦收回脚,水珠顺着脚踝滑下,在青石上洇开深色痕迹。
她弯腰穿好绣鞋,心里的念头却像藤蔓,一夜之间爬满整座心墙。
不能再等。
三日前,琅琊王兄入宫陪她下棋。
萧若风执黑子,落子时忽然说:“我过几日便要离京。”
他看向胞妹,那双与萧若曦极为相似的眼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沉郁,“若曦,宫里……要听话。”
听话,皇帝兄长也常这么说。
萧若瑾总爱抚她发顶,像安抚一只名贵的猫:“你是萧氏皇族最尊贵的公主,言行须为天下女子表率。”
可没人问她愿不愿做这个表率。
萧若曦转身朝寝宫走,春禾跟在她身后半步,呼吸都放得轻,行至回廊转角,萧若曦停步。
黎曦我累了,想歇会儿,晚膳前莫让人扰我。
“可是太后娘娘——”
黎曦女红功课我会按时交。
萧若曦打断她,言辞暗含深意:

黎曦春禾你是我宫里的人,对吗?
春禾身形一僵,低头应“是”。
殿门在身后合拢。
萧若曦背靠门板,静静数了十息,外头脚步声渐远,她才直起身,眼底伪装的困倦褪得干干净净。
她从多宝阁暗格里摸出个蓝布包袱,包袱不大,里头是套半旧的靛青粗布衣裙,布料洗得发白,袖口有细密针脚补过的痕迹。
这是去年上元节,萧若曦哄着个小宫婢换来的,那夜她混在人群里看灯,猜谜赢了对泥人,还喝了碗甜酒酿。
酒酿很甜,甜得萧若曦眼眶发酸。
萧若曦褪下宫装,珠钗,玉佩,所有属于“萧若曦”的印记一件件落在沉香木脚踏上。
最后她从颈间解下枚羊脂玉平安扣,握在手心片刻,还是塞进枕下。
那是母妃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