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混乱而冰冷的。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父亲Fly看着她,眼神疏离,带着审视:“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像?”母亲兰兰挽着父亲的手臂,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轻轻摇头:“我们不认识你。”一个模糊的小男孩身影躲在父母身后,朝她扔来一个小石子,清脆的声响带着刺骨的凉意:“你不是我姐姐!走开!”
“不是……我是……”她急切地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拼命向前跑,想抓住父母的衣角,可脚下的路却不断延长,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刺眼的白光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寒风刺骨。
“啊!”
彭宝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黑暗中,心脏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梦里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还未完全退去,紧紧包裹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带来灼热的痛感。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在这个时空,她所有的依恋和归属感,都像是建立在流沙之上,那个噩梦,不过是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血淋淋地剖开。
“咚咚咚——”轻微的、带着试探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黄垚钦带着睡意和担忧的声音:“宝宝?你怎么了?”
他听到了。或许是她的惊叫,或许是那压抑的哭声。
彭宝宝没有回应,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钥匙轻轻转动锁孔的声音传来。他那里有备用钥匙,为了应急,她给他的。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黄垚钦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借着那点微光,看到床上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影。
他轻轻走进来,没有开大灯,怕刺激到她。他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床沿。空气中弥漫着她未散的惊悸和泪水潮湿的气息。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异常温柔。
彭宝宝依旧埋着头,点了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黄垚钦没有再问。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背,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散落在枕边的头发上,极其克制地、笨拙地摸了摸。
“假的。”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梦都是假的。”
他的触碰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像是一道暖流,骤然穿透了包裹着她的冰冷外壳。彭宝宝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黑暗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清晰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他们……他们不要我了……”她抽噎着,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将梦里最残忍的部分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黄垚钦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追问“他们”是谁。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专注,仿佛她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句破碎的呓语,都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等她稍微平息下来,他才开口,声音沉稳:“不会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至少,我不会。”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彭宝宝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委屈、恐惧、不安,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靠岸的港湾。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年轻却无比认真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如同破晓的晨光,猛地刺破了她内心因噩梦和孤独而笼罩的厚重阴霾。那不是感激,不是依赖,而是一种更滚烫、更鲜明的心动。
在她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噩梦里,在她最无助脆弱的时刻,是这个少年,穿越黑暗,来到她身边,用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告诉她——“我不会”。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放在她发梢的那只手。他的手指修长,带着训练后留下的薄茧,微微有些凉。
黄垚钦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的动作。黑暗中,他的呼吸滞了一瞬。
彭宝宝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她汲取着他指尖传来的、真实的温度,狂跳的心脏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下来。
“黄垚钦,”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叫他的名字,“谢谢你。”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紧,掌心温热。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耳根在黑暗中悄悄烧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手牵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的城市依旧在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声,像是这个夜晚模糊的背景音。
噩梦的余悸尚未完全散去,但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真实的情感,已经势不可挡地占据了彭宝宝的整个心房。
她看着他模糊的轮廓,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清晰地意识到——
她喜欢上他了。
不是对“黄叔叔”的依赖和怀念,而是对这个十七岁、会在她做噩梦时笨拙地安慰她、会对她说“我不会”的清融,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