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的到来，如同阳光驱散了局部的阴霾。
他迅速检查了那三名受伤弟子的情况，喂服下丹药，目光再次扫过持剑而立的月瑶，最后落在那片紫竹阴影下，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苏清婉身上。
“苏师妹，你……”云澜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探究。方才苏清婉那精准而果决的干扰，虽然修为不高，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意识和时机把握能力，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只会争风吃醋、手段拙劣的宗主之女判若两人。
苏清婉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几步之外，那个沉默如同深渊的黑袍男子身上。
墨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云澜，也没有看月瑶，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血煞门弟子遗留的狼藉。他只是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苏清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清婉的心尖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移动而变得更加冰冷、粘稠。
云澜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月瑶也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警惕地看着墨渊。他们都感觉到了那股无形却令人心悸的低气压。
然而，墨渊无视了所有人。
他在苏清婉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冻结的冰冷。
苏清婉仰头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知道自己违逆了他，她知道后果难料。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但奇异的是，在那恐惧的深处，却有一丝微弱的、不肯屈服的倔强在支撑着她。
她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尽管她的身体因为脱力和威压而在微微颤抖。
墨渊看了她片刻，然后，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触碰。
他只是对着她，极其轻微地，勾了勾食指。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跟我走。
没有言语，但苏清婉清晰地读懂了这个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四肢百骸传来的虚弱感，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沉默地跟上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自始至终，他没有对云澜和月瑶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苏清婉一眼。
仿佛她刚才那番“多余”的举动，以及因此引发的一切，都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得他投注半分关注。
这种彻底的、如同无视蝼蚁般的漠然，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人感到窒息和……屈辱。
“墨渊师兄！”云澜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一丝劝阻，“苏师妹她方才……”
墨渊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身影很快便没入了浓郁的紫竹林深处，苏清婉那青色的、略显踉跄的身影也紧随其后消失。
原地，只留下云澜、月瑶和三名受伤的弟子，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云师兄，墨渊师兄他……”一名受伤弟子心有余悸地开口。
云澜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和疑惑。墨渊对苏清婉的态度，太过诡异。那不是同门之谊，更像是一种……偏执的掌控。
月瑶收起长剑，走到云澜身边，低声道：“云师兄，苏师妹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回想起苏清婉救她时的决绝，以及刚才那精准的干扰，眼神复杂。
云澜沉默地点了点头。是不一样了。但这种“不一样”，究竟是福是祸，在墨渊那样的人身边，又会走向何方？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
紫竹林深处。
墨渊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身后灵力几乎耗尽、浑身狼狈的苏清婉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上。
她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试图解释。因为她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咬着牙，调动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死死地跟着前面那道黑色的背影。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手腕和身上之前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
她知道，这就是惩罚。
不是打骂，不是禁锢，而是这种无声的、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冷酷的漠视，施加给她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他在用行动告诉她，违逆他的代价，就是连最基本的“舒适”都成为一种奢求。
他在磨她的性子，折她的傲骨，想让她重新变回那个只能依附他、畏惧他、不敢有丝毫自我意志的“器物”。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苏清婉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时，墨渊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眼前不再是茂密的紫竹，而是一片陡峭的、布满了湿滑青苔的悬崖。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浓郁的白色雾气在其中翻滚，隐隐传来水流奔腾的轰鸣声。
墨渊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几乎虚脱的苏清婉身上。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被汗水浸透的额发，以及那双因为极度疲惫而失焦，却依旧深处藏着一簇不肯熄灭火焰的眼眸。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跳下去。”
苏清婉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跳下去？这悬崖深不见底，下方雾气翻涌，谁知道藏着什么？以她现在的状态，跳下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要么跳，要么……”墨渊的目光扫过她来时的那片紫竹林，意思不言而喻——要么，死在我手里。
没有第三条路。
苏清婉看着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寒眸，心脏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是在测试她的忠诚？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彻底摧毁她的意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她违背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走到悬崖边，低头看着下方那令人眩晕的幽深和白雾，强劲的罡风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墨渊。
他站在那里，黑袍在风中拂动，面容冷峻，如同执掌生死的神祇，漠然地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
没有鼓励，没有阻止。
苏清婉闭了闭眼，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软弱狠狠斩断。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没有再犹豫，纵身一跃，青色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径直坠入了那云雾缭绕的深渊之中。
身影瞬间被浓雾吞噬。
墨渊站在崖边，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苏清婉消失的地方，久久未动。
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墨发，拂过他冰冷的脸颊。
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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