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惊变影

江南的烟雨，似乎总也挡不住江湖的风。安稳日子过到第四年头上，那道曾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江湖影子，终究还是顺着风，寻到了这座临河小院。

那日傍晚，夕阳正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唐怜月从铁匠铺回来，脚步却比往日沉了许多。往常进门时，他脸上总会带着几分疲惫却平和的笑意，可今日，那笑意被一层罕见的凝重取代，连眉峰都紧紧锁着。

慕雨墨正在厨房蒸桂花糕，听到门响，刚要转身招呼，便见唐怜月快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院门。他没看灶上的糕点，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掌心。

那是一枚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材质暗沉，上面刻着暗河特有的扭曲纹路，像是缠绕的毒蛇。令牌的边缘还沾着些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透着一股森冷的血腥气。

慕雨墨端着蒸笼的手微微一顿，鼻尖似乎都闻到了那熟悉的、属于暗河的气息，心头猛地一沉。

“暗河内乱了。”唐怜月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寒意，“老大家长被推翻，新的大家长上位，手段狠辣。他们派人四处寻你，这令牌，是落在我铺子里的，带话的人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慕雨墨脸上，“要么回去辅佐新主，要么，就视作叛党，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像冰锥一样砸在空气里，让厨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慕雨墨握着蒸笼把手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端着那盘刚蒸好的桂花糕，香气清甜，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寒意。她沉默了片刻，水汽氤氲中，她抬眸看向唐怜月，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我不会回去。”

暗河于她，早已是伤痕累累的过往。那里有她不堪的回忆，有她誓死也要挣脱的枷锁，更没有值得她回头的理由。她如今的家，在这里，在他身边。

“我知道。”唐怜月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指尖，“只是他们既然能找到九霄城的线索，一路追查到这里，往后，怕是再难有安宁日子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前路多难，他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慕雨墨反手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她懂他的意思，也做好了准备。

果然，三日后的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和流水声在小院周围萦绕。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踉跄，不似暗河死士那般沉稳，倒像是有人受伤了。

唐怜月和慕雨墨几乎同时惊醒。唐怜月迅速抄起床头的短刀，慕雨墨也握紧了枕边的发簪——那是唐怜月用边角料给她做的，簪尖磨得锋利，可作防身之用。

两人走到院门边，唐怜月透过门缝向外望去，随即眉头微蹙，对慕雨墨低声道：“是个少年，浑身是伤。”

慕雨墨心中一动，凑近门缝一看，看清来人面容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的小师弟，慕风。当年她决意离开暗河时，曾撞见他被死士追杀，念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她偷偷放了他一条生路，还给了他些银钱，让他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暗河。

此刻，慕风跪在院门外的泥地里，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伤得不轻。听到院内动静，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师姐……是我……慕风……求你……开开门……”

他咳了几声，咳出的痰里都带着血丝，“新大家长疯了……他上台后，见谁不顺眼就杀……老部众被他屠了大半……我侥幸逃出来，走投无路……只能来寻你……师姐，求你救救我……”

慕雨墨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想起年少时在暗河一起受训的日子。那时慕风才十岁，个子小小的，总被其他弟子欺负，是她偶尔会偷偷塞给他半个馒头，替他挡过几次罚。那些记忆虽模糊，却带着一丝少年时难得的暖意。

她的心，终究还是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