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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未尽的回响

旧楼302

林晓雨搬进新公寓的第三个月,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门卫通知她有快递。她最近并没有网购,带着些许疑惑下楼,看到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包裹静静地躺在快递架上。包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在收件人处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她的名字和房号。

她拿着包裹回到302室,用剪刀小心地划开胶带。里面是一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的泛黄相册。相册的扉页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熟悉而略显潦草:“姑娘,打扫楼道时发现这个落在楼下旧杂物间角落,想着你该看看。—— 张阿姨。” 林晓雨认得这个笔迹,是住在楼下的张阿姨。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张阿姨这份默默关心的感激,也有对这本突然出现的、显然属于苏晓的相册的好奇与一丝不安 。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一树绚烂的樱花下,笑得眉眼弯弯,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苏晓。林晓雨愣住了,这和她从日记本里认识的那个被抑郁和背叛情绪笼罩的苏晓截然不同。这里的苏晓,眼神清澈明亮,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 。

她继续往后翻。有一页是苏晓举着考研准考证,在图书馆门口俏皮地比着“耶”的瞬间,眼神里满是坚定和对未来的憧憬。另一页,是她和几个朋友在校园草地上的野餐合影,大家笑作一团,苏晓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还有一张照片,让林晓雨的目光停留了许久:照片里,苏晓和陈默并肩坐在学校的长椅上,两人手里都拿着快要融化的同款冰淇淋,陈默侧头看着苏晓,眼神温柔,而苏晓则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羞涩而甜蜜的笑意。初夏的阳光慷慨地洒在他们年轻的发梢和肩头,整张照片暖得仿佛能挤出蜜来 。

这些影像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为立体、鲜活的苏晓——她曾那么努力、真诚、热烈地生活过,爱过。这让林晓雨心头百感交集,那个被李伟的谎言和残酷现实所掩盖的、真实的苏晓,透过这些定格的光影,逐渐清晰起来 。

当她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那里没有照片,只夹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毛躁的便签纸。纸上是用蓝色水笔写下的娟秀字迹:“等攒够钱,就和阿默去海边看日出,一定要把所有不开心都扔进海里。” “阿默”,这应该是苏晓对陈默的亲昵称呼。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晓雨心中漾开层层涟漪。这里面藏着苏晓对未来的简单期盼,对爱人的依赖,以及一种想要摆脱过往、重新开始的决心 。

林晓雨拿起手机,将这张便签小心翼翼地拍了下来,通过微信发给了陈默。她没有附加任何文字,她觉得,这张便签本身就能说明一切。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了,是陈默的回复。他的信息很长,语气平静中带着深深的怀念:“上周我去看她,把这句话念给她听了。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树的声音。说来也奇怪,我刚念完,一阵风就把旁边樱花树的花瓣吹了一些过来,轻轻落在她的墓碑上,薄薄的一层,粉粉的。好像……她在点头,告诉我她听到了,也同意了 。”

看着这段文字,林晓雨的鼻尖猛地一酸,视线瞬间模糊。那一刻,她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释然和难以言喻的慰藉。

那天晚上,林晓雨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栋熟悉的3号楼,但楼道里不再阴暗潮湿,而是充满了温暖的、金黄色的阳光。301室的门口,站着苏晓,穿着相册里那件洁白的连衣裙,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着林晓雨,脸上是相册中那般灿烂而释然的笑容,轻声说:“谢谢你,晓雨。我终于能去看海了。” 林晓雨想上前,想和她说句话,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可苏晓的身影却在阳光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像融化的雪花一样,彻底融进了那片无比明亮的晨光里,无声无息 。

林晓雨从梦中醒来时,窗外正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雨丝轻柔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场景,像极了她第一次搬进302室的那天。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行人撑着的各色雨伞,像一朵朵移动的花。人们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的生活。

这场历时数月的探寻,随着李伟的伏法似乎已经落幕。然而,真正的终结,或许是在这个细雨绵绵的清晨,在她看到苏晓最终以那样安详、快乐的姿态告别之后。有些故事注定会落幕,有些人也终将告别,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善意、勇气和真挚的情感,就像这润物无声的雨水,深深渗入记忆的土壤 。它们不会消失,只会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与希望。林晓雨想,苏晓留给这个世界的,不仅仅是悲伤的往事,更有那份对美好的执着向往,这份力量,会支撑着活着的人,包括她,也包括陈默,更勇敢地走下去 。

雨还在下,但林晓雨觉得,天快要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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