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长的突然出现,让气氛瞬间绷紧。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锁定了那块刻有倒“人”字纹路的青石板,脸上之前的热情客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严厉的审视。
老周反应极快,立刻站起身,用身体不经意地挡了挡那块石板,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王村长,您怎么过来了?我们就是随便转转,看看村里的老地方。这村子历史挺久远啊,一砖一瓦都有故事。”
王村长没有接老周的话茬,他的视线越过老周,落在林晓雨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片地方不干净,以前死过人,晦气得很。外人最好少来,沾上了麻烦,对谁都不好。”
“不干净?”林晓雨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心脏怦怦直跳。她想起老奶奶说的“邪性”、“水鬼”,又联想到302室的诡异经历,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存在?
“都是些老辈人的迷信说法。”王村长似乎不想多解释,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两位同志,你们说是来寻亲访友,了解知青历史,我们村里是欢迎的。但有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刨根问底,对活着的人没好处。” 他话里有话,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老周阅历丰富,知道此时不宜硬碰硬,便顺着他的话点头:“村长说的是,我们也就是好奇,随便看看。给您添麻烦了。”
王村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两位要是没什么别的事,还是早点回城里去吧。这山路不好走,再过两天天气可能变坏,到时候想走都麻烦。”
这几乎是下逐客令了。
“谢谢村长提醒,我们再看看,很快就走。”老周保持着礼貌。
王村长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块青石板所在的位置,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他的背影在晨雾和杂草中渐渐模糊,却留下了一片沉重的压抑感。
直到村长的身影完全消失,林晓雨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周叔,他肯定知道什么!他在隐瞒真相!那个符号……他看见那个符号的反应很不正常!”
老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不仅是在警告我们,更像是在保护某个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就与陈芸母女有关,与这个符号有关。看来,当年的事情,绝不仅仅是感情纠葛和意外死亡那么简单。”
他们再次蹲下身,仔细研究那块青石板。石板大部分埋在土里,露出的部分刻着那个符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老周尝试着晃动石板,但它埋得很深,纹丝不动。
“这个符号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林晓雨困惑不解,“是爸爸留下的标记?还是陈芸留下的?它和302室的密室肯定有联系。”
“现在信息太少,还无法判断。”老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但村长的话提醒了我们,我们的调查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接下来要更加小心。”
他们离开了村东荒地,但没有返回旅馆,而是决定在村里再走走,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获得信息。他们注意到,经过早上与村长的对峙后,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更加疏离和警惕,几乎没人愿意再跟他们搭话。
中午,他们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买了点面包和矿泉水,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草草解决了午餐。溪水清澈见底,但想到那个“落水”的孩子,林晓雨总觉得这溪水透着一股寒意。
“周叔,如果……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没死呢?”林晓雨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老奶奶的话虽然迷信,但‘娃自己往水里走’和‘看到影子’的说法,会不会是一种隐喻?或者,孩子落水被救起了,但被秘密送走了?村长和村民统一口径,说她死了,是为了掩盖什么?”
老周沉思着:“有这个可能性。比如,孩子是张建国的骨肉,张建国返城后,陈芸去世,孩子成了累赘。也许有人(比如赵强,或者其他知情人)出于某种目的,将孩子送走,并制造了溺死的假象。而村长和部分村民,可能知情,也可能被某种力量约束,对此事闭口不谈。”
“那这个孩子,如果活着,就是我的……姐姐?”林晓雨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好奇,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理论上是的。”老周看着湍急的溪水,“但这一切都还是猜测。我们需要证据。”
下午,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打听陈芸,而是试图寻找村里更年长的、可能知道更多内情而又不那么畏惧村长权威的老人。经过一番打听,他们得知村里最年长的人是一位九十多岁的五保户,姓李,住在村尾一间孤零零的老屋里,耳朵有点背,但脑子据说还清楚。
他们费了些功夫才找到李老汉的家。那是一间低矮阴暗的土坯房,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草药味。李老汉干瘦得像一截枯木,蜷缩在铺着破旧棉絮的炕上,眼神浑浊。
老周几乎要趴在他耳边大声喊话,他才能勉强听清。当老周提高音量,反复提到“陈芸”、“张知青”、“孩子”这几个词时,李老汉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颤巍巍地抬起干枯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意思是听不清。但就在老周和林晓雨有些失望,准备离开时,李老汉却用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
“芸丫头……命苦……不是病……是……是……”
“是什么?”林晓雨急切地凑近。
李老汉的嘴唇哆嗦着,似乎用尽了力气,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是……害……”
“害?”林晓雨的心猛地一沉,“被害的?”
李老汉重重地喘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无论老周再怎么大声问,他都只是摇头,或者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不是病,是害……” 走出李老汉阴暗的小屋,林晓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李老汉的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像一道惊雷,印证了他们最坏的猜想——陈芸的死,可能不是自然疾病,而是他杀!
如果陈芸是被害的,那她的孩子呢?夭折的真相又是什么?张建国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赵强呢?村长极力掩盖的,难道是一桩尘封的谋杀案?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更深的黑暗。这个看似平静的山村,每一寸土地下,可能都埋藏着血腥的秘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的夜晚来得特别快。他们决定先回旅馆,从长计议。回到那家家庭旅馆,女主人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冷淡,晚饭也只是简单地给了他们两个馒头和一点咸菜,一句话都没多说。
夜晚的山村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狗吠。林晓雨躺在硬板床上,毫无睡意。李老汉那句“是害”和老奶奶关于“邪性”孩子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父亲张建国的形象在她心中越发模糊,他既是受害者,也可能曾是间接甚至直接的加害者。而那个可能存在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命运究竟如何?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并且知晓一切,她会怀着怎样的恨意?
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倒“人”字符号,它就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两段悲剧之间。它究竟是什么?是诅咒的标记?还是某种契约的象征?
就在林晓雨思绪纷乱之际,她隐约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女人哭泣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声掩盖,听得不真切。她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仔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是风声吗?还是……幻觉?
她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外面月色昏暗,山影幢幢,旅馆院子里空无一人。然而,就在院墙的阴影角落里,她似乎看到一团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
林晓雨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那里只有浓重的阴影,什么都没有。
是眼花了吗?还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她”,真的跟来了柳溪村?
这一夜,林晓雨在极度不安中度过,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合眼。她知道,柳溪村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而他们已经踏入了漩涡中心,想要抽身,恐怕为时已晚。真相的獠牙,已经悄然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