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羲皇阁。
【天皇伏羲】端坐于八卦阵图中央,周身气息与天地法则交融,仿佛他便是这方世界的秩序本身。他双眸微阖,并非沉睡,而是在推演万象,感知着忘川乃至更遥远时空的脉络流转。
近日,一位新圣的降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其荡开的涟漪,微妙却持续地扰动着他所感知的“道”。那便是【万界师·方运】。
伏羲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阁楼,落向桃源居旁那座新立的、散发着淡淡书香与教化气息的“文院”。方运正在院中讲学,声音平和,引经据典,为围坐的名士们阐述“中庸”之道与“变通”之要。他神情温润,举止从容,一派儒雅宗师风范。
然而,伏羲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他那双能洞悉万物本质、推演过去未来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名为“怵然”的情绪。
这种情绪,他并不陌生。
在【荒天帝石昊】身上,他见过。那少年从大荒中走出,背负血海深仇,一人独断万古,面对亲友离散、黑暗动乱,眼神却始终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执着,仿佛再大的苦难也无法磨灭他心中的光。可正是这份清澈下的决绝,那种为了守护可以焚尽自身、与世为敌的沉默疯狂,让人心惊。
在【叶天帝叶凡】身上,他见过。叶凡嬉笑怒骂,看似玩世不恭,一路征战,踏帝骨成仙,面对禁区至尊、诡异始祖,总能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甚至以身为饵,布局万古。那笑容背后的算无遗策,那洒脱之下的狠厉果决,是一种将自身与敌手皆置于棋盘的、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在【楚天帝楚风】身上,他见过。楚风更显跳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但为了故土,为了亲友,他能毫不犹豫地掀翻棋盘,罐葬诸敌,哪怕自身亦陷入万劫不复。那种混不吝外表下,对某些底线近乎偏执的守护,同样是一种危险的疯狂。
在【狠人大帝】身上,他见得最为深刻。她为等哥哥归来,一念花开,君临天下,创《不灭天功》,吞噬诸王本源,对抗不祥,其执念之深,已化为道的一部分,清冷孤寂的背后,是足以冻结时空的、万古不化的疯狂。
而如今,在方运身上,他再次感受到了这种特质,甚至……更为内敛,也更为彻底。
那是一种平静的疯感。
并非歇斯底里,也非邪气凛然。相反,方运表现得极其理性、克制,甚至充满了悲悯与教化之心。但伏羲能感觉到,在那温和的表象之下,是一颗被逼到极致、早已将某种“非常规”甚至“逆天”之举视为唯一出路、并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准备的灵魂。这种疯狂,不是情绪的失控,而是理智选择下的终极决绝,因其平静,反而更显毛骨悚然,令人汗毛直立。
“唉……”伏羲轻叹一声,八卦阵图微微流转,映照出方运过往的片段光影——那与皇天圣道大天尊最终同归于尽的壮烈,那梦中重现的、汇聚万界先贤之力亦难撼动皇天的绝望与不屈。“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唯有焚尽一切,方有一线生机。不疯魔,不成活……此言,不虚。”
伏羲的神念悄然蔓延,并非窥探隐私,而是循着方运身上那独特的因果线,追溯其“疯魔”的根源。他看到了一个寒门学子,在圣元大陆的泥泞中挣扎求存,凭借超越时代的诗词与智慧,一步步踏上文位高峰。这本该是一段励志的传奇。
然而,阴影始终相随。妖蛮环伺,内斗不休,世家倾轧,圣院暗流……方运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与不公。他并非好斗之人,最初所求,不过是自保与守护身边人。但一次次陷害,一次次围杀,一次次目睹亲友罹难、人族受辱,将他逼得不得不奋起反抗,不得不变得更强,更狠,更算无遗策。
伏羲看到,方运的“疯”,是逐渐养成的。从为救友人怒闯进士猎场,到为保景国舌战群儒、诗词镇国;从宁安县令的步步为营,到血芒古地的逆势崛起;从两界山役的力挽狂澜,到圣元大陆一统的艰辛历程……每一次,都是被逼到绝境后的爆发。他并非天生喜欢冒险,喜欢以命相搏,而是环境迫使他必须如此,否则便是灭亡。
这种“被逼疯”的过程,与石昊自幼被夺骨、叶凡在地球末法时代挣扎、楚风在阳间被各方势力觊觎、狠人为兄踏上逆天之路,何其相似!他们都是被命运、被敌人、被时代洪流,一步步推到了必须“疯魔”才能生存的位置上。
最终,当“皇天”的阴影笼罩万界,当这尊视众生为刍狗、要重塑一切秩序的至高存在出现时,方运的“疯”达到了极致。那已不是个人恩怨,不是一族存亡,而是关乎文明火种能否延续,关乎“希望”本身是否存在。
面对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沟通、力量差距犹如天堑的敌人,常规的手段、理性的博弈,完全失效。当亿万生灵的存续系于一身,当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除了赌上一切,行那看似不可能、近乎疯狂的终极一击,还能如何?
“以身为薪,照亮长夜。”伏羲喃喃自语,这不仅仅是悲壮,更是一种在绝对绝望下,被逼出的、超越理性的决断。这种决断,在外人看来,便是“平静的疯感”——明明知道是赴死,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与使命感。
伏羲将目光收回,再次落向文院中的方运。此时的方运,正与苏轼品茗论诗,与李白探讨酒中真意,神态闲适,笑容温和,仿佛只是一位博学淡泊的学者。他似乎在享受这忘川的宁静,试图将那段惨烈的记忆深埋。
但伏羲知道,那只是表象。
方运选择在忘川开坛讲学,传播教化,这本身或许就是他“疯魔”后的另一种延续。他将对“新世界”、“万世太平”的渴望,寄托在了这片净土,试图以此弥补心中的遗憾,延续未竟的理想。这种看似平和的行为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执着?一种将对终极敌人的对抗,转化为对文明火种呵护的、更深沉的“疯”?
他与荒、叶、楚、狠人一样,即便来到了看似可以“退休”的忘川,其灵魂深处,依然燃烧着那不灭的火焰。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石昊可能更专注于守护当下的安宁,叶凡或许在筹划着更大的棋局,楚风继续着他的“坑蒙拐骗”式冒险,狠人依旧在等待。而方运,选择了教化,试图从根本上“治愈”可能导致皇天出现的“顽疾”——比如无序、蒙昧、争斗。
这种“以教止战”的理念,在伏羲看来,同样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疯狂”。因为它需要的时间太长,变数太多,几乎是在与人性、与宇宙的本源规律博弈。但方运却义无反顾地去做,平静而坚定。
“或许,正是这种看似不可能、却始终坚持的‘疯狂’,才是他们能够一次次创造奇迹,最终抵达此地的原因吧。”伏羲心中明悟。寻常人,早在第一次绝境时便已放弃或陨落。唯有这些拥有“平静疯感”的存在,才能在绝望中凿出光,在不可能中开辟可能。
“伏羲陛下,为何独自在此叹息?”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是【林凡圣君】不知何时来到了羲皇阁。
伏羲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林圣君,你可曾细观方圣?”
林凡走到伏羲身侧,望向文院方向,点了点头:“自然。方圣学识渊博,心怀慈悲,实乃忘川幸事。”
“慈悲之下,是何等光景?”伏羲问。
林凡沉默片刻,轻叹:“是焚尽的灰烬,是破碎的星河,是……一种让吾等亦感到心悸的决绝。他与荒、叶、楚、狠人几位道友,确有相似之处。”
“是啊,”伏羲指尖划过八卦,光影流转,“他们都曾被逼至文明的悬崖边缘,身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则万劫不复。于是,他们选择了最疯狂,也是唯一可能的路——向前,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也要用自身的燃烧,赌一个微茫的黎明。”
“这种疯狂,并非失控,而是极致的理性选择。”林凡接口道,“正因为清醒地认知到后果的严重性,才更显得其选择的残酷与……伟大。”
“所以,我看着方运,会感到怵然。”伏羲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不是畏惧他的力量,而是敬畏他以及与他相似的那些存在,所代表的那种——在绝对困境下,被逼出的、超越个体生死、甚至超越常规道德评判的终极意志。这种意志,能让天地变色,能让规则改写,也能……让观者为之颤栗。”
林凡深以为然:“我等虽亦历经磨难,但相较而言,或许终是幸运的,未曾被逼至那般彻底的绝境。面对他们,除了敬意,或许还有一丝……庆幸。”
两人沉默下来,目光皆落在那个青衫身影上。方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羲皇阁方向,微微颔首示意,笑容依旧温和。
但那笑容在伏羲眼中,却仿佛映照着无尽星海的寂灭与重生。
【弹幕(虚空之音)涌动】
【伏羲大佬看穿了本质!方运他们就是被逼疯的!】
【《不疯魔,不成活》——绝境下的唯一真理!】
【想想方运的经历,从寒门到对抗皇天,每一步都是血泪!不疯怎么活?】
【荒天帝:我被挖骨;叶天帝:我地球末日开局;楚风:我被罐子坑;狠人:我哥没了;方运:我要跟天道级BOSS同归于尽……全员美强惨!】
【伏羲的“怵然”是对这种极致牺牲精神的敬畏!】
【平静的疯感这个词太精准了!表面越冷静,内心越决绝!】
【所以忘川这帮大佬,没一个省油的灯,都是狠人中的狠人!】
【方运在忘川教书,也是一种执念的延续啊,他还没放下……】
忘川的日落,霞光万道,为桃源居披上暖色。方运结束了今日的讲学,与诸位名士道别,独自走向文院后的桃林。他站在一株古老的桃树下,望着天边沉落的夕阳,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仿佛承载了万古的重量。
伏羲收回了目光,八卦阵图恢复平静。他心中的那一丝“怵然”并未消失,但已化为一种深沉的理解与接纳。忘川的风流,本就包罗万象,既有诗酒逍遥,也有征伐铁血,自然也能容纳这份由无尽苦难淬炼出的、“平静的疯感”所带来的独特风华。
或许,正是这种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敢于向绝境挥刀的“疯狂”,才是这些名士能够超越凡俗、抵达彼岸的真正底色。
而忘川,这片汇聚了万千传奇的土地,也因此变得更加厚重与……危险,却也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