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道

距离那场伏羲、江眠等人与主神同归于尽的惊天之战，已过去数千年。忘川在短暂的悲恸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流与闲适，只是那份热闹之下，似乎总沉淀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对逝去故人的怀念与感伤。

然而，这一日，一个更为石破天惊、彻底颠覆认知的消息，如同九天玄雷，劈入了这片看似平静的桃源。

消息的来源已不可考，或许是某位游历诸天的使君带回，或许是轮回殿感应到了某种大道层面的剧烈变迁，又或许是圣元大陆残存的意志向诸天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与宣告。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却重逾星海：

圣元大陆，包括至圣孔子、祖龙、帝极、帝洛、元凤、苍灰之祖、青祖、夜祖在内的所有圣祖、半圣、大儒……为不与伏羲、江眠等人以生命开辟的“新道”相争，已纷纷自灭圣魂，归道于天，将一身道果、气运、乃至文明印记，彻底反哺给了那片他们曾誓死守护的天地。**

没有敌人，没有逼迫。

只是为了“不争”。

为了不给新的时代、新的道路，留下任何“旧时代影子”的阻碍与比较。

他们选择了最彻底的退出——自我湮灭。

忘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桃源居内，正在对弈的【天帝嬴政】手指一颤，一枚黑子“啪”地掉在棋盘上，滚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虚空，仿佛想透过无尽时空，看到那位曾督促他“卷起来”的“帝圣”嬴政，最终却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落幕。良久，他闭上眼，发出一声极轻、却沉重无比的叹息。

正在品茶的【苏轼】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都浑然不觉。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位曾逼他练“舌剑文胆”的圣元苏轼，竟已……不存于世？他猛地站起身，又无力地坐下，眼神空洞。

【诗仙李白】放下了从不离手的酒壶，醉意全无。他想起那个要拉他去“斩星兽砺诗”的圣元李白，那般鲜活、炽烈，如今却……化道归无？他仰头望天，喉结滚动，最终只是狠狠灌下一大口酒，辣意直冲眼底。

【客栈老板白璟】正和【小眠】盘点账目，听到消息时，算盘“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他和小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明悟。他们想起了元君江眠最后的抉择，想起了圣元众圣那“平静的疯批”气质。原来，那不是特例，而是刻入那个世界灵魂深处的……终极浪漫与残酷。

【轮回殿内】，【常羲】静静站立，月光般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灭归天”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形神俱灭更彻底的消亡，是连轮回的痕迹、大道的烙印都主动抹去，真正意义上的“无”。她为元君等战友的牺牲而悲，此刻，却为圣元众圣这更进一步的“决绝”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敬意。

而那些心思相对单纯的兽人名士们，反应则更为直接。

一位狮族Alpha将领猛地捶打胸口，发出痛苦的呜咽：“为什么？！他们那么强大！为什么都要走这条路？！打不过吗？我们可以帮他们啊！”

一位兔族Omega少女泪如雨下，抽噎着：“孔圣人……祖龙陛下……他们都……都不要我们了吗？新道……新道就那么容不下他们吗？”

一位熊族壮汉红着眼睛，低吼道：“狠！太狠了！对自己都这么狠！圣元的人……怎么都这么……这么……”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的低嚎。

整个忘川，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困惑与巨大的震撼。

圣元众圣的选择，超出了绝大多数忘川名士的理解范畴。在忘川，大家或许会争斗、会算计、甚至会为信念牺牲，但“自灭”以“让路”……这种近乎“道殉”的行为，这种为了理念的纯粹性而做出的极致牺牲，让习惯了忘川“风流自在”、“各有活法”氛围的名士们，感到了灵魂层面的战栗。

许久，许久。

【忘川孔子】缓缓走出文院，面向圣元大陆的方向，整了整衣冠，而后，深深一揖到地。他没有说话，但那份肃穆与悲恸，感染了所有人。

紧接着，嬴政、武则天、李世民、朱元璋……一位位帝王；李白、杜甫、苏轼、李淳风……一位位名士；乃至所有的使君、兽人、灵族……都自发地停下了手中的事，面向那个方向，肃然而立。

没有哭声，没有言语。

只有一片沉甸甸的、饱含着震惊、敬佩、悲伤与无尽惋惜的静默。

桃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着，却仿佛带上了千钧重量。

圣元众圣，用他们最后、也是最决绝的方式，诠释了何谓“不争”，何谓“传承”，何谓“牺牲”。他们不仅战胜了敌人，最终，也战胜了“旧我”的执念，将文明的舞台，彻底交给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