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教室比白天更显安静，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轻微的翻书声。明亮的日光灯下，学生们都埋头于自己的功课。

林沉海和江野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桌面上摊开着物理课本、练习册，还有林沉海那本字迹工整详实的笔记本。今天补习的内容是力学部分的受力分析，对江野来说，这比英语单词更加抽象难懂。

林沉海讲解得很细致，从基本概念到典型例题，条理清晰，声音平稳。他一边讲，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受力图示。

然而，江野的眉头从开始没多久就紧紧锁了起来。那些箭头、符号、公式在他眼里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乱麻，林沉海平静的讲解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听得见声音，却抓不住核心。十分钟后，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手指烦躁地插进自己浓密的黑发里，用力抓了抓，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被他揉得更乱，像顶了个鸟窝。

“……所以，这里摩擦力方向与运动趋势相反，明白了吗？”林沉海讲完一个关键点，抬起眼看向江野。

江野嘴唇动了动，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挫败，最终懊恼地吐出一句：“……没懂。”他烦躁地松开抓头发的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放弃的焦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也太难了！”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前排有同学回头看了一眼。

林沉海看着他那副抓狂的样子，和他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流露出“这么简单你怎么还不懂”的意味。

他没有立刻重复刚才的讲解，而是沉默地看了江野几秒，然后将两人面前的草稿纸轻轻抽开，换上了一张全新的白纸。

“没关系。”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更低沉平和了一些，像秋夜缓缓流淌的溪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重新拿起笔，笔尖落在干净的白纸上，动作不疾不徐。

“我们换个思路，再讲一遍。”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画图，这一次，他将步骤分解得更加缓慢，每一个力的来源、方向、大小，都用最直白浅显的语言解释，偶尔还会举一个生活中常见的例子来类比。

“别急，”在林沉海画图的间隙，他抬起眼，看向依旧眉头紧锁、但眼神已经重新聚焦在纸上的江野，轻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慢慢来。”

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一直这样讲下去，直到他听懂为止。

江野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听着他那平和得不带一丝涟漪的声音，感受着那不容置疑的耐心，心里那股因为听不懂而升起的无名火和焦躁，竟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出去，然后重新坐直身体，目光紧紧跟随着林沉海的笔尖，努力去理解那些曾经让他无比头疼的线条和符号。

窗外的夜色渐浓，教室里的灯光显得更加明亮。两个少年并肩坐在课桌前，一个讲得细致入微，一个听得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张空白的草稿纸上，逐渐被清晰的图示和公式填满，也倒映着一种无声的、名为“陪伴”与“坚持”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