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茉趁着纪止渊被她那一巴掌打得偏过头、似乎有些愣神的瞬间,猛地扭开刚才被他反锁的门锁,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她甚至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只想尽快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和那个突然变得陌生又可怕的男人。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太奶奶容遇。在这个家里,容遇是唯一从一开始就洞察她心事并给予她支持和指引的人。
此刻她心乱如麻,委屈、愤怒、羞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交织在一起,她急需一个能让她安心、能给她主持公道的人。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却在楼梯转角处猛地刹住了脚步。
客厅里竟然亮着温暖的壁灯!只见容遇披着一件柔软的针织披肩,正和穿着睡衣的纪景唯坐在沙发上,两人面前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似乎正在低声聊着什么。
谈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多人?她如果现在冲出去,把事情说出来……纪止渊会面临什么?太奶奶会怎么处置他?爷爷会不会动家法?她虽然气他恨他刚才的混蛋行为,但……但她从未想过要让他受到严厉的惩罚,尤其是在全家人面前。
就在她躲在楼梯口的阴影里,咬着嘴唇,内心激烈挣扎、手足无措之时,眼尖的纪景唯已经发现了她。
纪景唯.“茉茉?”
纪景唯疑惑地喊了一声。
纪景唯.“你躲在楼梯口干嘛呢?怎么还没睡?”
她注意到谈茉赤着脚,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慌。
谈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阵难堪。
就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了纪舟野那极具穿透力、永远慢半拍且不看气氛的咋呼声,打破了客厅里暂时的宁静,也彻底粉碎了谈茉想要隐瞒的念头
纪舟野.“卧——槽——!”
纪舟野大概是起来去厨房找水喝,正好路过二楼走廊,他瞪着刚从谈茉房间方向走出来、脸上还顶着一个清晰巴掌印的纪止渊,声音震惊得变了调。
纪舟野.“大哥!你……你咋从小茉妹妹房间里出来了?!你脸上这……这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客厅里的容遇和纪景唯瞬间看了过来,目光锐利如电。紧接着,书房的门也打开了,似乎还在处理工作的纪景川和纪墨寒闻声走了出来。
连原本已经睡下的纪舜英,也被惊动,穿着睡衣,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一时间,除了楼上儿童房里依旧安然入梦的朵朵,纪家所有人,整整齐齐地汇聚在了客厅和楼梯区域,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脸色阴沉顶着巴掌印的纪止渊,和站在楼梯口、赤着脚、眼圈通红、浑身微微发抖的谈茉身上。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容遇缓缓站起身,目光先是落在谈茉身上,带着安抚的意味,对她招了招手。
容遇.“小茉,过来。”
纪景唯立刻会意,快步走过去,揽住谈茉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低声安慰着,同时用谴责的目光瞪了纪止渊一眼。
纪止渊站在楼梯上,面对全家人的审视,脸色难看至极,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容遇这才将目光转向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容遇.“阿渊,跪下。”
纪止渊身体微微一僵,但在容遇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他还是缓缓走下楼,在客厅中央,面对着容遇和纪舜英的方向,沉默地跪了下来。
挺拔的脊背依旧挺直,但微微低垂的头颅和脸上那清晰的指印,让他平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
纪舟野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凑到纪景川身边,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全场都能听到的音量吐槽
纪舟野.“大哥,你这就有点……呃,勾栏做派了吧!半夜溜进小姑娘房间,还被打了……”
他话音未落,纪舜英就气得用拐杖底部狠狠压了他的脚背一下。
纪舟野.“嗷!”
纪舟野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喊疼,就被身旁眼疾手快的纪景川一把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纪景唯也忍不住,指着纪止渊,语气带着愤慨。
纪景唯.“大哥,你真的是太过分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小茉!”
她想到谈茉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纪舟野好不容易挣脱纪景川的手,立刻附和点头,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
纪舟野.“爷爷,太奶奶,你们看到了吧!证据确凿!赶紧的,给大哥他家法伺候!不能轻饶!”
容遇被纪舟野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精准的爆栗,语气带着警告。
#容遇.“纪舟野,你给我闭嘴!再叽叽喳喳,我先打洗你(打死你)!”
纪舟野:“……” 他委屈地捂住脑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得,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客厅里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谈茉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
容遇看着跪在地上的纪止渊,又看了看被纪景唯搂着、哭得肩膀耸动的谈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当然知道纪止渊为何会如此失控,但这绝不是他能够深夜闯入女孩房间、强行冒犯的理由。
容遇.“阿渊”
容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容遇.“你可知错?”
纪止渊抬起头,目光越过容遇,直直地看向坐在沙发上、泪眼朦胧的谈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地开口
纪止渊“我……错了。”
他错在太过自信,以为可以掌控一切;错在太过迟钝,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错在用最糟糕的方式,去表达他那份见不得光、却又汹涌澎湃的感情。
但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深夜公审,让纪家隐藏已久的情感矛盾,彻底摊开在了明面上。
而跪在地上的纪止渊,第一次在家人面前,为自己的“感情”,低下了高傲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