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滇西,怒江大峡谷。
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在泥泞的盘山公路上颠簸,车轮甩起的泥点像散弹枪一样打在车窗上。林修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那被斧劈刀削般的悬崖峭壁,和谷底奔腾咆哮的怒江,感觉自己像是驶向了世界的尽头。
上帕镇比他想象的更破败。沿江而建的吊脚楼摇摇欲坠,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雾气和某种植物腐烂的味道。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听风打字复印店”。
店面很小,卷帘门拉下一半,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林修弯腰钻了进去。
一个穿着灰色冲锋衣、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的女人正坐在电脑前,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受惊的野鹿一样警惕。她的脸庞因为常年的高原日晒而显得黝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复印身份证一块,打印五毛一张。”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修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那台老旧的打印机上。
郭瑶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盯着这个穿着干净城市服装、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没有去碰那个纸袋:“我这里不收快递。”
“这不是快递,”林修拉过一张塑料凳子,自顾自地坐下,“这是你找了三年的东西。”
郭瑶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死死地盯着林修,像一头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的母豹。
“你是谁?”
“一个和你有共同敌人的人。”林修的目光平静而直接,“我叫林修。林卫国的儿子。”
郭瑶的瞳孔猛地一缩。林氏集团,她当然知道。她更知道,林氏集团的衰败,和赵天龙的崛起,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第一张抽出来的,是一份银行的跨境转账记录。三百五十万欧元,从“金辉国际”到瑞士匿名账户。日期,就在她父亲出事的前一天。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第二张,是“金辉国际”的股权结构图,层层穿透之下,最终的受益人,指向了赵天龙的一个远房亲戚。
第三张,是一张高清照片。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在一家高档餐厅里,笑靥如花。她脖子上那条碎钻组成的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郭瑶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条项链上。她认得这个女人,陈漫,一个三流小明星。但她更认得那个吊坠的形状。三年前,在她父亲的遗物中,她曾发现一张设计草图,上面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吊坠,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赠友人,星辰之泪。”
那是她父亲委托设计师,准备送给一个“重要朋友”的礼物。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商业往来,却没想到,这滴“眼泪”,竟是沾满了她父亲鲜血的赃物。
所有的线索,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在她脑中瞬间拼接完整。买凶杀人,官商勾结,一个她追查了三年却始终被无形之手阻挠的真相,此刻就以这样一种粗暴而直接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郭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股压抑了三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你想要什么?”她死死地盯着林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我不要什么。”林修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共鸣,“我父亲的公司被他吞并,家破人亡。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不是为了寻求正义,而是来递刀的。”
他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这把刀,我递给你。怎么用,什么时候用,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一把藏在峡谷里的剑,而我,会为你建好那座审判所有人的舞台。”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出了那家小店,重新钻进那辆五菱宏光,消失在弥漫的江雾里。
郭瑶独自坐在黑暗中,她紧紧地攥着那些文件,指甲深深地陷进纸张里。许久,她拿起桌上那个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是老猫吗?我是郭瑶……对,我回来了。帮我召集以前报社那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我有件天大的事,要做了。”
那把藏了三年的剑,终于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