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告白,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里最鲜血淋漓也最真挚的情感。郭城宇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池骋,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听着他粗重的喘息,感受着他揪住自己衣领那微微颤抖的手……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玩世不恭表象下的、多年的守护、隐忍、乃至爱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应,并且是如此激烈、如此不顾一切的回应。
巨大的狂喜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不再犹豫,不再怀疑,猛地抬手,紧紧抓住了池骋揪住他衣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池骋……”郭城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你他妈这个傻子……”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了骤然贴近的唇间。
郭城宇用力吻住了他,带着六年来的压抑、委屈、守护,和此刻喷薄而出的、再也无法抑制的爱意。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带着点凶狠的撕咬,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这迟到了太久的真实。
池骋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揪住衣领的手松开,转而用力抓住了郭城宇背后的衣服,生涩却又决绝地回应了这个吻。所有的误解、怨恨、孤独,在这个混乱而真实的吻里,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两人在门口踉跄着纠缠,像是两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的困兽,依靠着最原始的本能确认着对方。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相抵,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郭城宇看着池骋近在咫尺的、泛着水光的唇和微微发红的眼尾,心脏疼得一塌糊涂,又软得不可思议。他哑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池骋,你听好了。我郭城宇,也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不是兄弟,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以后,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额头顶着额头,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激烈告白后的滚烫与静谧。郭城宇那句“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像最沉重的锚,将池骋漂泊六年的心牢牢定住。
他没说话,只是抓着郭城宇后背衣服的手指又收紧了些,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郭城宇感受到这份无声的依赖,心里又酸又软,抬手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揉捏着那紧绷的肌肉。
“进去再说。”郭城宇的声音低哑,带着事后的温存。
池骋闷闷地“嗯”了一声,任由郭城宇半揽着他,有些踉跄地进了屋,关上了那扇隔绝了过往风雨的门。
客厅里没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两人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体依旧靠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
沉默在暖光中流淌,却不再尴尬,而是一种亟需平复的激荡过后,心照不宣的缓冲。
还是郭城宇先开了口,他侧过头,看着池骋在光影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汪硕……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池骋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说,当年是他自己躺到你身边的。你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已经猜到了真相,亲耳从池骋这里证实,郭城宇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愤怒和后怕。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个混蛋……”
“我才是那个最大的混蛋。”池骋打断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自我厌弃,“我甚至没有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判了你六年刑。”
这六年的针锋相对,那些他施加在郭城宇身上的冷言冷语和刻意针对,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反噬着他自己。他想起郭城宇一次次隐忍的眼神,想起斗蛇时郭城宇苍白的脸色却依旧固执的身影,想起自己“特殊时期”时,这人笨拙却坚定的守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郭城宇看出了他的痛苦和自责。他伸手,覆上池骋紧紧攥成拳的手,一根一根,耐心又坚定地将他的手指掰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挤进去,十指紧紧交握。
“都过去了。”郭城宇看着他,眼神认真而温柔,“池骋,看着我。那六年,不好受,但我从没真正怪过你。我知道你心里有结,有苦。我宁愿你冲着我发泄,也好过你一个人憋着,把自己彻底关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故作轻松的笑意:“而且,要不是这六年,我哪有机会见识到骋哥那么多‘特殊’的脾气?又哪能像现在这样……趁虚而入?”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低,带着点暧昧的揶揄,成功地让池骋耳根一热,那沉重的自责感似乎也被冲散了些许。
池骋抬起眼,对上郭城宇含笑的、却无比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半分虚假的安慰,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他忽然意识到,郭城宇爱的,从来就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阳光下的池骋,而是连同他的阴暗、他的偏执、他所有不堪和秘密一起的、完整的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巨震,一股滚烫的热流冲散了最后一点冰封。他反手用力握紧郭城宇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也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郭城宇,”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不会再误解你,不会再推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
郭城宇听懂了。他笑了起来,眼角微微弯起,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他凑过去,用额头轻轻抵着池骋的额头,低声道:“好。以后,好的坏的,我们都一起。”
落地灯的光晕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模糊而温暖。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夜风拂过,而屋内,长达六年的冰雪终于消融,真正的春天,似乎在这一刻,悄然降临。
窗外的夜色渐深,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客厅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激烈的情感激荡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暖意的疲惫感蔓延开来。
郭城宇感觉到池骋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渐渐加重,低头一看,发现他眼皮有些耷拉,虽然强撑着,但眉宇间还是透出了倦意。想到他刚刚经历的情绪过山车,再加上他身体本就处于特殊时期,郭城宇的心立刻软成了一滩水。
“累了?”郭城宇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池骋的手背。
池骋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否认。他确实累了,身心俱疲,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又让他舍不得闭上眼睛,仿佛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境。
郭城宇看他这样,心里明白。他想了想,松开手,站起身。池骋心里一空,下意识地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等着。”郭城宇对他笑了笑,转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
池骋看着他的背影,紧绷的神经又缓缓放松下来。他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响动——烧水、开柜子、洗杯子……这些日常的声音,在此刻却像是最动听的安眠曲。
没过多久,郭城宇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回来了。他把温热的杯子塞进池骋手里:“趁热喝点,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更不好。”
池骋看着杯中晃动的深色液体,那股熟悉的、带着点辛辣的甜味钻入鼻腔。他低头喝了一口,滚烫的温度从食道一路暖到胃里,仿佛也熨帖了那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海啸的心脏。
喝完姜茶,郭城宇接过空杯放下,然后朝他伸出手:“别在这儿窝着了,回房间好好睡。”
池骋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郭城宇微微用力,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很自然地揽着他的肩膀,半扶着他往楼上卧室走。
卧室里还保持着白天的样子,窗帘没有完全拉拢,月光稀疏地洒进来。郭城宇让池骋在床边坐下,自己则蹲下身,动作自然地帮他脱掉了鞋袜。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池骋垂眸看着郭城宇的发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喉咙有些发紧。当郭城宇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好了”的眼神时,池骋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郭城宇一愣。
“你……”池骋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别走。”
郭城宇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痒。他反手握住池骋的手,站起身,坐在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
“我不走。”郭城宇的声音很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就在这儿陪你。你睡吧。”
池骋看了他几秒,像是终于确认了他的承诺,这才缓缓向后躺倒,拉过被子盖好。他侧过身,面向郭城宇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郭城宇没有躺下,只是靠在床头,借着昏暗的光线,静静地看着池骋的睡颜。那总是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凌厉的五官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郭城宇以为池骋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呓语的声音:
“郭城宇……”
“嗯?”郭城宇立刻低声回应,俯身靠近了些。
池骋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
“谢谢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