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那句带着戏谑的“玩儿玩儿而已,怎么能当真呢”,如同一声惊雷,清晰地穿透傍晚微凉的空气,落入了不远处正准备走过来的马嘉祺耳中。
他脚步猛地顿住,身形僵在原地。原本因看到她完成画作时那鲜活笑容而微微松动的心绪,瞬间被一股冰寒刺穿。
玩玩而已?
谁当真谁傻?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在她眼里,他可能的一切关注和示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一时兴起的游戏。
她清醒地看着,甚至带着几分了然和调侃,从未入局,更遑论动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愠怒夹杂着被看轻的羞恼涌上心头,让他指节微微收紧。
他马嘉祺何曾被人如此轻视、如此定义过?但紧接着,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自嘲。
不是吗?他最初接近她,又何尝不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他此刻的滞留,理由冠冕堂皇,可内心深处,难道没有一丝是因她而起的不甘与探究?
他看着她笑嘻嘻地“抢走”江也的旺仔牛奶,看着她因为赢了一场小小的比试而眉飞色舞,那笑容纯粹又明亮,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她活得那样真实、自我,而他那点刚刚萌芽、连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复杂心绪,在她这句轻飘飘的话语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且……不堪。
马嘉祺最终没有走过去。他沉默地转身,离开了那片被夕阳笼罩的空地,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冷硬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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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在临时搭建的炊事点统一解决的。温昭端着自己的碗,和江也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刚扒拉了两口饭,就感觉周围光线一暗。
她抬起头,竟是马嘉祺。
他换回了质地精良的衬衫和长裤,恢复了那种一丝不苟的矜贵,只是脸色比平时更显淡漠,眼底没什么情绪。他手里也端着一个餐盘,里面的饭菜和她们的一样简单。
马嘉祺这里有人吗?
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温昭旁边的空位上。
温昭愣了一下,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
温昭没,没有。马委员您坐。
江也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温昭一下,递给她一个“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温昭没理会江也的小动作,心里也有些纳闷。这位爷不是有专门的用餐处吗?怎么跑来跟她们挤大锅饭了?
马嘉祺从容地在她身边坐下,动作优雅地开始用餐,仿佛只是随意选了个位置。
他没有看温昭,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周身却无形中散发着一股低气压,让原本还想跟温昭插科打诨的江也都默默闭上了嘴,埋头苦吃。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温昭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身边坐了一座会自动制冷的冰山。她努力忽略这种怪异感,试图找点话题打破沉默。
温昭马委员,今天送来的那些画材,孩子们都很喜欢,谢谢您。
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马嘉祺嗯。
马嘉祺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语气疏离
马嘉祺分内之事。
温昭……
这天没法聊了。
她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饭菜,只想赶紧吃完开溜。
就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马嘉祺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马嘉祺温小姐似乎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彻。
温昭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他依旧没有看她,侧脸线条绷紧,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夸奖,可那语气里的凉意,又让她觉得不像。
她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含糊地回应
温昭马委员过奖了,我只是……比较随性。
马嘉祺随性到可以轻易给人和事下定论?
马嘉祺终于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被冒犯的不悦。
温昭心里咯噔一下。
定论?她给他下什么定论了?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听到下午她和江也的谈话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她强压下去。
她稳住心神,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温昭我不太明白马委员的意思。我人微言轻,哪敢给什么定论,只是有时候会和朋友开开玩笑,说过就忘了。
她这是在暗示,那只是闺蜜间的私房话,当不得真,也请他不必放在心上。
马嘉祺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或心虚。
但她除了最初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此刻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逼问她?谴责她?以什么立场?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必须如何看待他?
他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马嘉祺是么。那最好。
说完,他放下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站起身。
马嘉祺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然后,不等温昭回应,便转身离去,姿态依旧从容,却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冷硬。
温昭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手心居然有点冒汗。
江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江也这才敢大口呼吸,拍着胸口
江也他刚才那眼神,跟要吃了你似的!他绝对听到了!
温昭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里也有些乱。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但被正主听到,总归是有些尴尬。
而且,马嘉祺刚才的反应……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在意?
温昭听到就听到吧。
她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自我安慰道
温昭反正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交集。他生他的气,我回我的家,互不干涉。
她想得很开,丝毫没将这段小插曲和那位世子爷莫名的怒火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研学路上一个意外的、有点戏剧性的小波澜罢了。
而她这种浑然不觉、甚至急于划清界限的态度,若是被马嘉祺知晓,恐怕会让他胸口那团无名火,烧得更旺几分。
他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因为一个“玩玩而已”的评价而心绪不宁,而这,恰恰是某些东西开始失控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