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果酒泼湿的狼狈，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苏夭夭。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听竹轩，身后仿佛还追着那些或嘲讽、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小翠手忙脚乱地帮她褪下污秽的衣裙，用温水擦拭着黏腻的皮肤，嘴里不住地咒骂着那个“毛手毛脚”的丫鬟，眼圈气得发红：“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姑娘您才来几天，怎么就惹上这种祸事！定是那起子眼红您容貌的小人……”
苏夭夭任由她摆布，浑身冰冷，牙齿都在微微打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寒冷，更是心底透出的寒意。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柳姨娘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小翠……”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我……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姑娘快别这么说！”小翠连忙安慰，用干净的布巾包裹住她，“您是老夫人请来的客，谁敢说您不该来？只是……只是这府里人心复杂，往后咱们更要步步小心才是。”
换上一身素净的常服，苏夭夭依旧觉得心神不宁。赏花宴上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原本就脆弱的安全感里。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侯夫人那边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赏花宴上的插曲从未发生。柳姨娘也未曾再来找麻烦。但苏夭夭却敏锐地感觉到，府中下人看她的目光，似乎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少了些许最初的惊艳与好奇，多了些疏离，甚至……隐隐的轻视。
“小翠，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闲话吗？”苏夭夭忍不住问道。
小翠正在整理妆奁，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支吾道：“没……没什么，姑娘别多想。不过是些下人嘴碎，嚼舌根子罢了。”
苏夭夭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连小翠，似乎也开始对她有所隐瞒了。
第二节：温柔的毒药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小翠从外面回来，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普通锦帕包裹着的小物件。
“姑娘，您看！”她献宝似的将东西递到苏夭夭面前，压低声音道，“奴婢今日在外面，碰巧遇见了管着库房的张嬷嬷，她……她偷偷给了奴婢这个！”
苏夭夭疑惑地接过，入手微沉。打开锦帕，里面赫然是一支玉簪。簪身通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头雕成一朵半开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工艺极其精湛。更奇特的是，那玉兰的花心，似乎嵌着一点极细微的、流光溢彩的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异彩。
“这……这是？”苏夭夭愣住了。这玉簪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小翠或者那个什么张嬷嬷能拥有的。
“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小翠眼睛发亮，声音压得更低，“张嬷嬷说，这是她早年……嗯，偶然得来的，见与姑娘气质相配，便想让姑娘戴着玩玩。她还说，姑娘初来乍到，身无长物，若能有件像样的首饰撑撑场面，也不至于总被人看轻了去。”
小翠的话语情真意切，充满了为苏夭夭打算的意味：“您瞧，这簪子素雅，不扎眼，正适合您平日戴。明日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吗？戴上它，夫人见了，定然会觉得您是个懂分寸、不张扬的。”
苏夭夭看着手中温润的玉簪，又看看小翠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收，尤其是经过赏花宴一事后。可情感上，小翠是她在这府里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她的话，句句都说在了自己最脆弱的心坎上——她太需要一点“体面”，太需要被人“看得起”了。
而且，小翠之前还因为她给的几颗冰糖而感动落泪……这样的人，会害她吗？
“可是……这太贵重了，张嬷嬷为何要给我？”苏夭夭还是有些犹豫。
“我的好姑娘！”小翠嗔怪道，“您这般品貌，将来必定是有大造化的！张嬷嬷那是提前烧冷灶呢！您就安心收下吧，只要您往后好了，还能忘了她这点好处？”
最终，对“体面”的渴望，以及对小翠的信任，压倒了她心头那一丝微弱的不安。她看着镜中素净的自己，想象着戴上这支玉簪后的模样，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替我谢谢张嬷嬷。”
小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忙接过玉簪，小心翼翼地簪在了苏夭夭的发间，左右端详，啧啧赞叹：“真好看！姑娘戴什么都好看！明日定能把那些人都比下去！”
第三节：雷霆骤降
翌日清晨，苏夭夭怀着些许忐忑，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戴上了那支玉兰簪，在小翠的陪同下，再次前往锦荣堂给夫人请安。
今日的气氛，似乎与往常不同。侯夫人林氏端坐上位，脸色比平日更显沉肃。柳姨娘、赵姨娘等人均已到齐，连一向晚起的二小姐谢玉瑶也在了，她们的目光，在苏夭夭进来的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意。
苏夭夭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地上前行礼。
林氏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起身，目光如冰锥般落在她的发间，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苏氏，你发间那支玉簪，从何而来？”
来了！
苏夭夭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小翠，却硬生生忍住了，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回……回夫人，是……是……”
她脑子一片混乱，小翠叮嘱过不能说是张嬷嬷给的，那该怎么说？说是自己带来的？可她的行李简单，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说不出来了？”柳姨娘用团扇轻轻敲着手心，语气带着刻毒的得意，“夫人，看来是没错了！妾身就说嘛，那御赐的‘流光溢彩玉兰簪’怎么会不翼而飞，原来是戴到了某些人的头上！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先皇赏赐给老夫人的东西都敢偷！”
御赐？！偷？！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夭夭耳边炸开！她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是我！我没有偷！”她绝望地辩驳，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别人给我的！”
“哦？谁给你的？”林氏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是……是……”苏夭夭的视线慌乱地扫向身后，寻找着小翠的身影。
就在这时，小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林氏连连磕头，声音凄惶带着哭喊：“夫人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今早伺候姑娘梳妆时，就见到姑娘戴着了！奴婢还奇怪姑娘何时多了这么件贵重首饰，以为是姑娘从家里带来的，不敢多问……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啊！求夫人明察！”
她哭得情真意切，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甚至隐隐暗示是苏夭夭自己行为不端。
苏夭夭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与她划清界限的小翠。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恐惧和急于自保的撇清。昨日的“真诚”与“关怀”，仿佛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觉。
是她……竟然是她？！
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让她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颤抖。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人证（小翠的“不知情”和暗示）、物证（她头上的簪子）俱在，她百口莫辩。
林氏看着瘫软在地、只会流泪的苏夭夭，眼中最后一丝耐烦也消失了。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道：“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来人，将苏氏押下去，关入柴房，听候发落！至于这背主的奴才……”她瞥了一眼小翠，“一并带下去，严加看管！”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的苏夭夭从地上拽了起来。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苏夭夭徒劳地挣扎着，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
没有人听她辩解。柳姨娘嘴角那抹胜利的冷笑，小翠低头时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怜悯却又冷酷的眼神，以及其他姨娘小姐们或冷漠或鄙夷的目光，构成了她坠入深渊前，最后的、残酷的景象。
她被粗暴地拖离了锦荣堂，推向那未知的、充满黑暗与恐惧的绝境。
信任，彻底崩塌。希望，荡然无存。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那个看似帮她，实则将她推入深渊的小翠，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断裂于柴房那扇沉重的木门之后。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