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片未能送出的创可贴,像两块小小的、带着负罪感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月纱的口袋里,也压在她的心上。每一次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它们,都会让她想起他手背上那道新鲜的划痕,以及自己那莫名滋生、却又胆怯退缩的“在意”。
午后的体育课是排球练习。自由活动时间,月纱和几个女生在场地边缘进行基础的垫球练习。阳光有些烈,空气中弥漫着塑胶场地被炙烤后的味道和少年少女们运动后散发的蓬勃热气。
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喧闹的场地,投向那个独自靠在体育馆外墙阴影下的高大身影。亚久津仁没有参与任何活动,只是抱臂倚在那里,银发下的眼神淡漠地扫视着球场,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场地上一个力道过猛的扣杀,排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偏离了预定轨道,直直地朝着亚久津仁所在的方向呼啸而去!
“小心!”
有人惊呼。
亚久津仁甚至没有移动,只是在那排球即将砸到他的前一刻,猛地抬手,用手臂外侧狠狠一挡!
“砰!”
一声闷响,排球被他粗暴地格开,弹向更远的地方。但他的手臂外侧,靠近手肘的地方,也被排球粗糙的表面擦过,瞬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痕,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的迹象。
他像是毫无知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仿佛被打扰了清净。
然而,一直注视着他的月纱,却清晰地看到了那道新鲜的血痕。
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练习的队伍,正朝着他所在的那个角落走去。脚步有些虚浮,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薄汗,校服口袋里那两片创可贴,此刻仿佛变得滚烫。
她走到他面前,距离比“新距离”近得多,近得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
亚久津仁低下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琥珀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惯有的不耐和一丝探究取代。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质询着她的来意。
月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恐惧,颤抖地伸出手,将一直紧握在掌心里的、那两片被汗水微微濡湿的肉色创可贴,递到了他的面前。
动作很慢,带着孤注一掷般的勇气。
“你……你的手……”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亚久津仁的目光,从她微微泛红、写满紧张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掌心那两片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创可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他看着她掌心那不起眼的物件,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看着她眼中那混杂着恐惧和某种……愚蠢坚持的情绪。
一种极其复杂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不是因为她擅自靠近。
而是因为这种他无法理解的、多余的举动。
更是因为,这举动竟然让他心里那根名为“困惑”的肉刺,又往里扎深了几分!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创可贴,而是粗暴地一把攥住了她递出东西的那只手腕!
力道大得让月纱痛呼出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谁准你多管闲事?”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戾气和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烦躁,“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月纱的心里。难堪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果然……果然是这样。她就不该……
然而,预想中被他甩开或者撕碎创可贴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在最初的凶狠之后,似乎……凝滞了一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因为疼痛和委屈而蓄满泪水的眼睛,然后又扫向她依旧固执地摊开着、躺着那两片创可贴的掌心。
那眼神极其复杂,暴戾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碰撞。
几秒钟后,他极其不耐烦地、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猛地从她掌心夺过了那两片创可贴!
动作粗鲁,甚至扯疼了她的皮肤。
然后,他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一样,看也没看,随手就将那两片创可贴塞进了自己的裤袋里。
“滚。”他松开她的手腕,恶声恶气地斥道,眼神凶戾地瞪着她,“别在这里碍眼。”
月纱握着自己被攥痛的手腕,那里再次浮现出清晰的红痕。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种被彻底否定、却又被他以一种别扭方式“接受”了的、混乱至极的感受。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转身跑开了。
亚久津仁看着她逃离的背影,眉头死死地锁着。他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两片带着她掌心温度和汗意的、廉价又多余的创可贴。
掌心仿佛被那小小的物件烫了一下。
“多管闲事……”
他低声又咒骂了一句,语气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反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