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对于刚从死寂墓穴里出来的小七来说,是一种陌生又新奇的节奏。
她紧挨着胖子坐在硬座车厢里,脸几乎贴在玻璃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树木和电线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在闪烁。
胖子由着她看,自己则眯着眼假寐,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到北京后,他又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潘家园”这个地名时,小七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胖子察觉到了,大手在她瘦削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别怕,到家了。”
“家……”小七在心里默默重复了这个陌生的字眼。
当胖子领着她走进那条熟悉的胡同,最终停在一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时,小七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打量着这个即将被称为“家”的地方。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墙角还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最让她惊讶的是,一只橘黄色的小猫正慵懒地趴在院中的石凳上晒太阳,见到有人进来,只是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并没有逃走。
“哟,橘座,看家有功啊。”胖子随口跟猫打了声招呼,拉着小七进了屋。
屋里陈设简单,有些杂乱,堆着些瓶瓶罐罐和老物件,但并无墓穴里的阴森感,反而有种烟火人气的温暖。
胖子先把背上那个破旧的背包扔到一边,然后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干。
“来,先擦把脸,瞧这小花猫似的。”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擦拭过小七的脸颊、额头,拂去厚厚的尘土,露出底下原本苍白的皮肤。
小七僵着身体,任由他动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感受着那份陌生的、被呵护的暖意。
擦完脸,胖子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衣服,皱了皱眉。“你这身行头得换换了。”
他说着,转身出了门,没过多久,就从邻居那儿借来了几件半新的女孩衣服,虽然样式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又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一起塞到小七手里。
“那儿是浴室,”胖子指了指一个小隔间,“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把身上这身晦气都冲干净,然后把新衣服换上。”他语气尽量放得平常,像是吩咐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去找找医药箱,你手上、身上的伤都得处理一下。”
小七抱着柔软的衣服和毛巾,抬头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浴室的方向,然后听话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走了进去。
听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胖子才松了口气,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等他找到碘伏、棉签和纱布回来,浴室的水声也刚好停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边,冒着热气。
小七换上了那件略显宽大的碎花衬衫和裤子,虽然不合身,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
“洗好了?过来吧。”胖子坐在凳子上,朝她招了招手。
小七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挪了过去。
洗去污垢,她的面容清晰地显露出来。
胖子这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小姑娘生得其实很秀气,瓜子脸,鼻子挺翘,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惊恐,显得格外大,嵌在瘦削的脸上,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脆弱。
“坐下。”胖子拍了拍面前的凳子。
小七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有些不安地蜷缩着受伤的那只手。
胖子拉过她的手腕,看到手心那道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狰狞的伤口,以及手臂上其他一些陈年旧疤和新添的擦伤,心里又骂了那帮混蛋几句。
他先用温水浸湿的棉签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动作笨拙却极力放轻。
“可能有点疼,忍着点啊。”他拿起碘伏瓶,提醒道。
冰凉的碘伏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小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咬紧嘴唇,没吭声。
胖子一边给她消毒、上药,一边用自己那套粗糙的方式安慰着:“这碘伏是好东西,杀毒消菌,上了药好得快……你这丫头,也是命大,那么折腾都没事……以后跟着胖爷我,别的不敢说,吃饱穿暖没问题,再没人敢欺负你……”
他的话语絮絮叨叨,没什么章法,却像这屋子里暖暖的空气一样,将小七缓缓包裹。
她低着头,看着胖子那双惯于摸金倒斗、此刻却小心翼翼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大手,看着他专注甚至有些紧张的神情,感受着药水带来的轻微刺痛和之后奇异的清凉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的感觉,像初春的溪水,慢慢融化了冻结在她心头的坚冰。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双大眼睛里,空洞和麻木渐渐褪去,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映照着眼前这个胖胖的、嘴硬心软的男人。
橘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蹭了蹭胖子的腿,又好奇地围着安静坐着的小七转了两圈,然后在她脚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窗外,潘家园的喧嚣隐约传来,而屋内,灯光温暖,药水味混合着皂角的清香,构成了一种名为“家”的、踏实而具体的味道。

作者菌是我们暖心的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