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时光

敲开那扇有兔子地垫的门成了我最熟练的秘密动作

我甚至能分辨出谁来开门的脚步声，林姐的步子轻快，陈姐的步子软绵绵，小林的则是一路小跑

她们的家里总有股好闻的味道，像是晒过的被子混着一点点糖果香

陈姐会在茶几上放一小碟饼干，动物形状的，烤得微微发黄

小林总是迫不及待地抓一把塞进我手里：“快吃，我姐姐烤的，可好吃了”

我小口小口地咬着，生怕吃得太快，这份甜会消失

林姐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总是织着什么东西，毛线团在她手指间跳跃，慢慢变成围巾或者手套

有时候是温柔的粉色，有时候是天一样的蓝色

“冬天快来了呀”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

陈姐喜欢看书，厚厚的书，封面没有图画只有字

她看书时会把腿蜷在沙发上，头发软软地垂下来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在看什么，她把我揽到身边，指着书页上的字一个一个念：“我要在你爱我的时候，死去”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觉得它像一首歌，在陈姐温柔的声音里轻轻摇晃

我们最常玩的游戏是拼图，一千片的那种，摊在客厅的地板上像一片彩色的海

小林总是最没耐心的那个，拼一会儿就开始捣乱，把错误的碎片硬塞进去

林姐会轻轻拍她的头：“你这样永远拼不完的”

然后悄悄把我指给她看的那个正确碎片递过来

陈姐偶尔从书里抬起头，看着我们微笑：“你们像三只挤在一起过冬的小松鼠”

那些下午，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变得毛茸茸的，落在我们身上

我能暂时忘记家里冰凉的饭菜，忘记妈妈红肿的眼睛，忘记爸爸身上刺鼻的味道

在这里，我是被欢迎的，是被期待的

妈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揣了个西瓜

有时候我看着她的肚子，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为什么是现在来呢，为什么不能等一切都好起来再来

但这些话我不敢说，只能把它们和饼干一起咽进肚子里

深秋的时候，林姐织好了那条蓝色的围巾

她招手让我过去，轻轻把围巾绕在我脖子上

“送给你呀”她笑着说，“冬天就不冷了”

毛线软软的，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我低头把脸埋进围巾里，闻到阳光和毛线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想哭

家里的冬天总是特别冷，暖气好像永远不够暖

爸爸的骂声让空气都结冰

可这条围巾那么软，那么暖，像一个小小的拥抱

那天晚上回家时，我故意把围巾藏在外套里面

妈妈在厨房热牛奶，没有注意到

爸爸还没回来

我飞快地跑进自己的小房间，把围巾小心翼翼地叠好，塞在枕头底下

这样睡觉的时候，我还能闻到那个家的味道

那个有灯光，有笑声，有饼干和拼图的下午

那个让我暂时忘记自己是谁的，偷来的小小天堂

窗外的风刮得呼呼响，我把手伸到枕头底下，轻轻摸着那条围巾

它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有人愿意给我一点点光

哪怕只是借来的，哪怕只是暂时的

那也足够让我撑过又一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