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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歌

鬼灭:祝众君安康

自那夜缘一显露出异常的警觉后,月见予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她没有声张,只是将那份警惕深藏于心,行动却愈发周密。

她以“秋季需备足冬日药材,以防时疫”为由,加大了药材的收购和储备,尤其是一些具有驱邪安神、或是能快速止血生肌功效的药材。库房里的艾草、朱砂、雄黄粉数量悄然增加,品质上乘的金疮药和解毒丸也备下了不少。这些举动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外界的注意,唯有老管事隐约察觉到小姐似乎比往年更为未雨绸缪。

与此同时,她对缘一的引导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依旧教他识字辨药,但在讲述山川地理时,会不着痕迹地融入一些关于地形避险、野外寻踪的知识。她找来一些描绘星辰方位、气象变化的典籍,与他一同研读,名义上是增长见闻,实则希望这些知识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他保命求生的依仗。

缘一的学习能力依旧惊人。他仿佛一块无限吸纳知识的海绵,不仅过目不忘,更能理解其中深层的规律。月见予指着一幅星图讲解如何依靠北斗辨认方向,他听完后,沉默片刻,竟能举一反三,说出在不同季节、不同时辰,其他星辰与方位的关系,其洞察力之精准,让月见予暗自心惊。

她更加留意缘一那与生俱来的感知力。有时,他会突然停下手中的事情,望向某个方向,眼神专注,仿佛在聆听着远方常人无法捕捉的声音。月见予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追问,只是默默记下他注视的方向和时间,事后设法打听那片区域近日是否有什么异动。几次下来,虽未得到确切的鬼怪消息,却也印证了那边或有山贼流寇扰民,或有大型猛兽踪迹,可见缘一的感知范围极广,且异常敏锐。

这一日,秋高气爽,月见予正在教导缘一研磨一种新的药材——三七。

“此药活血定痛,为金疮要药。研磨时需极细,方能充分发挥药效。”她示范着,动作轻柔而富有节奏。

缘一安静地看着,然后接过药臼和石杵。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用手轻轻感受了一下三七块的质地,又凑近嗅了嗅其独特的气味。然后,他才开始研磨。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每一次石杵落下都恰到好处,力量均匀,方向稳定,研磨出的药粉细腻如尘,毫无杂质。

月见予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那全神贯注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拥有着如此纯净的心性和超凡的潜力,本该拥有一个更加光明顺遂的童年,却被命运推到了黑暗的边缘。她必须为他,也为自己,在这动荡的时局中,寻一条相对安稳的路。

“缘一,”等他研磨告一段落,月见予轻声开口,“若……我是说若,有一天,我们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危险到必须立刻躲藏或离开,你会害怕吗?”

缘一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像,那晚一样吗?”

月见予心中一凛,明白他指的是感知到墙外异常的那一夜。她点了点头:“可能,比那晚更近,更直接。”

缘一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他轻轻放下石杵,伸出手指,在身旁铺着的、用来接住散落药粉的桑皮纸上,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那是一个代表“太阳”的古老象形文字。

月见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感知到的,不仅仅是黑暗中的威胁,还有那能驱散黑暗的、光明本身的存在规律。他或许不明白“鬼”具体是什么,但他知晓那东西畏惧什么。

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楚涌上心头。月见予伸手,轻轻握了握他沾了些许药粉、却依旧稳定的手。

“嗯,我明白了。”她柔声道,“记住这种感觉。光明,永远在黑暗之上。”

就在这时,老管事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远远站着,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月见予心知有事,对缘一温言道:“你先自己练习,我稍后回来检查。”

她起身走向老管事,两人走到回廊的拐角处。

“小姐,”老管事压低声音,“刚收到西边来的消息,邻近的浦原镇,前夜……遭了灾。不是山贼,镇上的人说,是……是‘怪物’,死了十几口人,都是……血被吸干了。”

月见予的心猛地一沉。浦原镇,距离月见家所在的城镇,快马不过一日多的路程。鬼的活动范围,果然在逼近。

“官府如何说?”她强迫自己冷静。

“只说乃是流窜的悍匪所为,已张贴海捕文书。”老管事摇头,“但底下人心惶惶,传言愈演愈烈。咱们派往西边的那支小商队,昨日也已折返,说是前路不太平,不敢再走了。”

月见予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庭院中依旧在认真研磨药材的缘一,那双清澈的眼睛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以其独特的方式,早已感知,并以自己的平静接纳着。

“知道了。”月见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断,“让我们的人近期尽量不要远行,尤其是西边。加强府内守夜,尤其是后半夜。库房里新备下的那些艾草和雄黄,取出部分,入夜后在各院落角落点燃一些。”

“是。”老管事应下,迟疑片刻,又道:“小姐,是否需要……聘请一些武艺高强的护院?或是,联络一下附近的寺庙高僧?”

月见予摇了摇头。寻常武夫对付不了鬼,而寺庙高僧……在真正的恶鬼面前,恐怕也未必有用。她心中那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真正能对抗黑暗的,唯有掌握着呼吸法与日轮刀的鬼杀队。

“暂且不必。”她说道,“先按我说的做。另外,继续留意,是否有……佩戴特殊刀具的浪人或是猎鬼者的消息,任何相关的传闻,无论多荒诞,都立刻报我知道。”

老管事虽不解“特殊刀具”和“猎鬼者”具体所指,但见月见予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月见予独自站在回廊下,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浦原镇的惨案像是一记沉重的警钟。被动防御的界限已然被打破,黑暗的触角正在延伸。

她回头,看向药圃边的缘一。他不知何时已经研磨好了三七粉,正用一个小刷子,极其认真地将粉末扫入准备好的瓷瓶中,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件事。

她必须更快地行动了。不仅仅是为了守护这份宁静,更是为了在真正的危机降临前,为这个孩子,也为自己,找到一条能够斩破黑暗的生路。或许,是时候考虑,是否要更主动地去“寻找”那些隐匿在历史阴影中的持刀者们了。只是,该如何寻找?又该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

前路迷雾重重,但脚步,已不能停歇。

秋意渐浓,庭院中的枫树开始染上零星的绯红。月见予正在书房整理新到的药材图鉴,缘一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一本描绘各地风物的画册。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一切显得宁静而祥和。

然而,这份宁静被月见予脑海中骤然闪现的记忆碎片狠狠击碎。

那是一个在原本世界看过的、关于一个名为 “歌” 的女子的短暂片段。她是继国缘一生命中短暂的光亮,是他唯一的、挚爱的妻子。她温柔、善良,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拥有着歌谣般美好的心灵。然而,她的结局……月见予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在原著中,歌怀上了缘一的孩子,却不幸在缘一外出时,惨遭恶鬼杀害,一尸两命。

正是这场无法挽回的悲剧,彻底斩断了缘一与人世最温暖的联结,让他陷入了永恒的悲痛与追悔,从此踏上了独自斩杀恶鬼的漫长征途。

“噗通——”

心臟剧烈跳动的声音在耳畔轰鸣。月见予手中的毛笔不慎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刺目的墨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股混合着巨大悲痛、怜惜与强烈不甘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静在书页世界中的缘一。

这个孩子,他已经承受了太多来自至亲的冷漠与抛弃。难道连未来那唯一一点微弱的幸福火光,也要被这世道滋生的黑暗(恶鬼)如此残酷地夺走吗?不!绝对不行!这不仅仅是无惨一人的罪孽,更是这个鬼怪横行的时代,施加在无数普通人身上的、随机而普遍的悲剧!

她“磕”这对兄弟的羁绊,也同样为缘一那短暂如流星般的爱情感到深深的惋惜。既然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她知晓了这一切,她就绝不能坐视悲剧重演!歌,那个温柔的女子,那个本该给予缘一温暖家庭的人,必须被找到,必须被保护起来,让她远离所有鬼怪的威胁!

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立刻就想起身安排。但她强行按捺住了。不能慌,不能急。寻找一个特定的人,尤其是在这个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时代,需要周密的计划。而且,她要对抗的,是整个恶鬼存在的体系,而不仅仅是某个特定的鬼。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重新拾起笔,却再也无法专注于眼前的图鉴。她的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关于“歌”的一切信息。原著中提到过,歌似乎是一个家境贫寒、父母双亡的孤女,居住在某个普通的村庄。具体是哪里,并没有明确说明,但大概率是在继国家族势力范围之外,一个相对平凡、可能更容易被恶鬼袭击的地方。

这就如同大海捞针,而且这根针还处于一片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之中。

然而,月见予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月见家有的是人脉和资源,只要给出明确的特征和大致方向,并非完全没有希望。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找到歌,将她置于月见家的保护之下,远离那些可能游荡着恶鬼的危险地带。

接下来的几天,月见予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日常的节奏,教导缘一,处理家务,但私下里,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布置寻人事宜。她召来了最为信任、且口风极紧的几位外务管事。

她没有透露“歌”的名字和与缘一可能的关系,只以“故人之后,受其父母临终托孤,需寻回照料”为由,描述了寻找目标的大致特征:年纪应与缘一相仿或略小,约莫七八岁的女童,名为“歌”(或可能使用其他读音相近的名字),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可能寄人篱下或独自艰难求生,性情应十分温和善良。

她特别强调:“此事关乎故人信义与那孩子性命安危,需暗中细细查访,尤其留意那些偏远、贫困、或近来不太平的村落,找到后务必谨慎接触,确保其安全,速速带回。 不得声张,亦不可惊吓到可能的目标。一有符合特征的线索,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她划定了大致搜寻的区域,以月见家所在地为中心,向周边几个可能的方向辐射,并暗中增加了搜寻人手的护卫力量,以防他们在寻访过程中遭遇不测。

与此同时,月见予对缘一的看护也更加细致。她知道,在找到歌并确保其安全之前,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她更加留意他的饮食起居,确保他身边随时有人看顾,虽然她知道,以缘一的能力,寻常危险根本近不了身,但她无法承受那万分之一的风险。这份焦灼,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找到歌的决心。

缘一似乎隐约察觉到月见予近日心事重重,比往常更加沉默。他没有询问,只是在她独自凝眉时,会默默为她添上热茶,或者将他新发现的、一枚形状奇特的落叶轻轻放在她的手边。这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让月见予在焦灼的寻觅中,感到一丝慰藉。

等待消息的日子格外漫长。每一封传回的信件都让月见予的心提起又落下,然而一次次都是“暂无符合特征之人”的回复。希望与失望交织,但她从未想过放弃。她知道,每过去一天,歌可能面临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中默念:歌,无论你在哪里,请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平安无事。我一定会找到你,绝不会让那场悲剧,在你和缘一身上重演。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任何鬼怪,夺走你应有的未来。

寻找“歌”的行动,如同在汹涌暗流中执着前行的孤舟,悄然进行着。月见予将这份沉重的期盼与决心深深埋藏在心底,继续用她的温柔与耐心,守护着眼前尚且懵懂的缘一,并等待着那颗在乱世中飘摇的孤星的消息,期盼能将她接回这片相对安全的港湾,为她,也为缘一,守护住那缕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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