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立在阶前,衣袂在风中微动,目光径直掠过如临大敌的陆仝,落在当中那身着明黄的身影上。
“你是何人!”天子面沉如水,厉声喝问。
陆仝强撑着重伤之躯,横剑挡在前方,声音因戒备而紧绷:“那怪鸟……是你驱使的?”
昭华闻言,轻轻歪了歪头,竟逸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呵。”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我不喜欢你。”
随即,她眸光一敛,无形威仪自然流露:“但我终究是你的长辈,说话放尊重些。”
“你大胆!竟敢冒充天子尊长!”陆仝怒斥。
谁人不知,当今天下,除大长公主与深居后宫的太上皇,还有谁敢妄称天子长辈?眼前这女子看来不过双十年华,简直是狂悖至极!
此时,卢凌风也已自檐上跃下,按枪立于一侧,目光紧紧锁住这不速之客,神色间满是警惕。
一片死寂中,十七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听不出半分臣子该有的敬畏:
“此乃昭华公主,封号端华。陛下,您应当……并不陌生吧?”
此言一出,如惊雷炸响。
天子与陆仝的脸色骤然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绝无可能之事。
“昭华公主……”
那个只存在于宫廷秘闻中的名字——天后最年幼的女儿,传说早在多年前就已香消玉殒的公主。
“这……怎么可能?!”天子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他分明记得,卷宗记载,那位公主早已不在人世。
陆仝强自镇定,厉声反驳:
“休得胡言!”
“那位公主早已薨逝多年,岂容你在此冒充!”
十七面色陡然一沉。而昭华脸上那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彻底敛去。
她并未立即言语,只是抬手,不紧不慢地解下了缠绕在腰间的长鞭。
指节一动,长鞭如黑色闪电般撕裂空气——
“砰!”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炸开,陆仝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廊柱之上。
“咳……咳咳……”
他蜷缩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再难起身。
昭华垂手执鞭,语气淡漠如霜:“既然身上带伤,就该学会闭嘴。”
“大将军!”
卢凌风心头一紧,当即就要挺身擒拿那执鞭的女子。十七却已抢先一步拦在他身前,唇角微扬:
“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间,卢凌风越战越是心惊——此人招式凌厉,内力深厚,武功竟远在他预料之上。
眼见卢凌风渐落下风,樱桃再按捺不住,长剑倏然出鞘,飞身加入战局。
十七侧身避过一道破空而来的暗器,目光淡淡扫过持剑而立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帮手?”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倒也不值一提。”
这话轻飘飘落入耳中,樱桃眸中霎时燃起怒火:
“好大的口气!那便试试看!”
十七以一敌二,身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竟丝毫不落下风。长袖翻飞间,攻守从容,仿佛这场激烈的对决于他不过闲庭信步。
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让苦战中的卢凌风与樱桃越打越是心惊,就连一旁观战的天子也不由得微微蹙眉,心底一沉。
这人究竟是谁?怎会身负如此惊人的武学修为?
昭华却对眼前的激战视若未见,步履从容地踱步其间,语气悠然如评点春风:
“十七,你的身手何时变得如此拖沓?竟耗费这般时辰……”
话音未落,正与二人缠斗的十七浑身气势陡然一变!
但见他招式骤疾,身形如鬼似魅,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攻势瞬间化作密不透风的罗网。卢凌风与樱桃顿觉压力倍增,竟连招架都显得左支右绌。
“砰——!”
一声闷响,卢凌风与樱桃被刚猛无匹的劲气狠狠震飞,双双跌出半丈开外,一时间竟难以起身。
尘埃微扬中,昭华已然转身,面向那神色惊疑的天子。她指尖轻抬,将腰间一枚凤形玉佩解下,悬于指间。那玉佩在灯火下泛着温润光泽,凤尾的每一丝纹路都清晰可见。
“外甥……”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可还识得此物?”
天子目光骤然凝固,死死盯住那枚玉佩——那质地、那雕工,分明与姑姑常年佩戴的龙形玉佩如出一辙!!
他年少时与姑姑最为亲近,不仅多次见过那枚龙佩,更听姑姑带着追忆与感伤提起过,另有一枚凤佩,则被昭华姑姑带走……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昭华将他所有的震惊与恍惚尽收眼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
“看样子……”她轻轻收起玉佩,眸光如深潭,直直望入他眼中,“你确实是知道我的。”
“外甥。”
……
昭华的目光悠悠转向那持枪而立的少年郎,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想来,你就是卢凌风。”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按礼,你该唤我一声姨母。”
“姑……”天子喉头滚动,面对这张貌美的面容,那声称呼竟卡在喉间,难以出口。
卢凌风更是僵立当场,握着银枪的指节微微发白。
昭华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却不再多言。她目光在周遭淡淡一扫,如同掠过无物的清风。
“我不日便将抵达长安,”她声线平稳,却字字清晰,“届时……再会。”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而起,衣袂翻飞如夜蝶,几个起落便融入沉沉的夜幕。十七紧随其后,身影亦如鬼魅般消散。
天子立于原地,神色晦暗不明,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昭华公主……天后幼女,更与大长公主血脉相连。她的突然现身,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中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这大长公主一脉……势力愈发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