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闻声便知来人,周身戒备顷刻消散。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吐息如兰:“不是说好在钟南山等我回去?怎的亲自来了长安?”
暗影里,那人贴近她耳畔,嗓音里揉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当日允你离开,是因你心有牵挂要了断,可不是让你来这长安城择选驸马的。”
说话间,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昭华轻笑出声:“好浓的醋意。”
存心要惹他似的,她故意拖长语调:“若我自幼长在长安,说不定早已择定……”
未完的话语被微凉的薄唇封缄。
昭华毫不示弱地迎上这个吻,指尖深深陷入他衣袍的织锦纹样中。
良久,他抵着她额间轻喘,声音暗哑得撩人:“昭昭,这些话我不爱听。”
月光潺潺,映亮他眼底翻涌的墨色。
“师兄,若让师傅知晓你这般放肆,怕是要请出家法了。”昭华眼尾微挑,语带挑衅。
陆珩低笑一声,鼻尖轻蹭过她颈侧:“昭昭以为,师傅当真不知我对你的心思?”
他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宛若缠绕着两人剪不断的羁绊,“我们自幼相伴,青梅竹马——你是我自小就认定之人。”
陆珩忽然收拢臂弯,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声音里淬着寒意:“至于那妄图为你择婿的天子……当真令人想除之后快。”
昭华却忽然抬手抚上他紧绷的下颌,指尖温热:
“急什么?”她轻笑,如春冰初裂,“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忽然她开口:
“师兄,今夜可是要留宿?”昭华语带戏谑,指尖轻轻划过他襟前暗纹。
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具身躯倏然绷紧。陆珩喉结滚动,嗓音里凝着隐忍的沙哑:
“昭昭,莫要招我。”
“师兄不是向来以君子自居?”她故意凑近,温热气息拂过他微动的喉结。
陆珩倏然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将人抵在雕花屏风前,鼻尖相触的刹那哑声道:
“在你面前……”
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后腰,每一个字都似在克制翻涌的浪潮:
“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
与昭华殿中旖旎缠绵截然不同,紫宸殿内正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卢凌风!你告诉朕——”天子将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簌簌作响,“为何如今满长安都在传扬凶兽傲天现世?”
他一步步踏下玉阶,玄色龙纹常服在烛火中泛着幽冷的光:“不是白泽祥瑞吗?怎会成了凶兽傲天?!”
卢凌风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垂首道:“臣确实不知消息为何有变……”
“不知?”天子骤然挥袖扫落案上茶盏,碎裂声如惊雷炸响殿宇,“你亲自前往钟南山追查白泽,现在告诉朕不知?”
“那丁恒几人因何而死?”
“李奈儿身在何处?”
“昭华姑姑为何提前离开钟南山?”
“这流言与她可有干系?”
……
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卢凌风心神俱震,正当他险些吐露实情之际——
“启禀陛下,”苏无名跪在地上接话,“李典军当夜在庙宇便不知所踪。至于丁将军等人……”他稍作停顿,“确为傲天所害。公主殿下凤体贵重,故而先行返京。”
他垂袖时指尖微颤,却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分明。
“朕,”天子眸光骤寒,声音淬着杀意,“问你了么?”
杨内侍当即厉声呵斥:“大胆苏无名!”
“苏无名所言俱是实情。”
卢凌风终究将劝诫听进心中,沉声应和。
“好,好得很。”天子不怒反笑,指节在龙椅扶手上叩出沉闷声响,“苏无名,你可知欺君是何等罪名?”
“草民字字属实,不敢有瞒。”苏无名深深俯首,遮掩住眼中的几分心虚之色。
天子凝视着殿下口径一致的二人,胸中怒涛翻涌,却终究化作一声冷斥:
“滚。”
待二人退出紫宸殿,天子阴沉的目光转向杨内侍:
“你觉得……他们方才所言,有几句是真?”
杨内侍不敢妄断,只得避重就轻:“陛下,苏无名此人恐不能再留。至于卢凌风也需早做打算……
“是啊……”
“终究是姑姑的骨血。”
*
翌日,雍州长史杜铭被贬为宁湖县令的消息传来。新任长史乃原熊千刺史,卢凌风则升任雍州司马。
而空有虚衔、既无俸禄亦无实权的苏无名,只得暂离雍州府。
当卢凌风自官署归来时,苏无名正伏案疾书。费鸡师打量着无言的二人,忍不住打破沉寂:
“你俩这是唱的哪出?”
“苏无名,写什么呢?”樱桃语带忧虑。
自那日听得昭华公主一席话,许多曾被忽略的细节渐渐浮现眼前。犹记初遇时,这位身负官职的狄公弟子是何等意气风发,而今却只见他……
满身落寞,眉宇间尽是不得志的郁结。
她似乎许久未曾见到苏无名开怀大笑的模样了。
此时苏无名终于搁笔,将一叠文稿捧起:“这是我写的志怪笔记,我大小也是个名人,书铺里应当抢着要。”
他眼角泛起细纹,语气却故作轻松:“我给你们念一段——”
“念什么念!”卢凌风霍然起身,“你得狄公亲传,如今却要写这些志怪杂谈,对得起恩师栽培么?”
“可我总得活下去。”苏无名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难道要指望大家养我?颜面何存?”
“你那穷酸面子一文不值,趁早收起!”
“什么叫穷酸面子?”樱桃当即蹙眉,“卢凌风,你这话太过分了。”
裴喜君温声劝解:“樱桃,卢凌风并非存心贬低义兄。”
“那又是何意?”
“他是担忧义兄的前程。”裴喜君轻声道,“在大唐,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若入了商籍,便再与科举仕途无缘了,也更无可能做官。”
“卢凌风是不愿见义兄自断前程。”
樱桃闻言一怔,她自幼长在江湖,对这些朝堂规制并不熟知。
“既是为他好,直言便是,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她语气虽缓和下来,眸中仍带着几分不平,“苏无名终究是你师兄,你言语间可曾留有半分尊重?”
她微蹙的眉头,纵然明白了卢凌风的初衷,可想起苏无名方才那黯然的神色,心中仍觉阵阵发堵。
裴喜君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最是口硬心软。”
房内气氛稍缓,费鸡师招呼众人:“快些用饭罢,再不用可就凉透了。”
几人这才相继落座。
……
公主府内,昭华指尖轻抚过青瓷茶盏的鎏金纹路,眼波流转间已洞悉一切:“他此番前来,是忠伯递的消息吧?”
“殿下明鉴。”忠伯垂首躬身,唇边泛起慈蔼的纹路,“若非天子欲干涉殿下婚事,属下也不敢惊动陆公子。”
他眼底的欣慰清晰可见:“属下也算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待殿下的心意,天地可鉴。”
昭华轻呷香茗,茶烟袅袅中唇角微扬:“除了他——”
盏底与檀木案相触,发出清越一响:
“这世间也确实无人入得了本宫的眼。”
——
来喽,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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