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人丁稀疏且无妾室，刘秀夫妻与宁蓉母子居住一套三进的宅院，倒也宽敞。
唐秋水示意唐明递上拜帖，卢凌风手上牵着马，先他们一步到，却没先进门，等瞧见他们过来，才将马拴在门口老槐树上，快步跟了过来。
唐秋水见状，轻声朝车夫知会一声：“……李伯，帮他看下马，别被人牵走了。”
车夫恭敬应下：“是，家主。”
门房见拜帖后，连忙引三人往前厅去。
卢凌风默不作声跟在唐秋水身后，刘家下人见他未戴官帽、腰佩横刀，只当是唐秋水的随身护卫，也不敢多问。
唐秋水瞥了卢凌风一眼，索性顺水推舟，并未拆穿他的身份。
杀害刘秀的凶手尚未付伏诛，尸体虽被妻子田氏认领带回家，棺椁尚且停留在前厅，只等凶手落网，再寻良辰吉日出殡。
灵堂布置得简洁肃穆，供桌上摆着刘秀的牌位与青铜香炉，两侧罗列着瓜果祭品，还点缀着几件精致的白玉雕品，想来是刘家引以为傲的手艺佳作。
田氏跪在蒲团上，正一把接一把地烧着黄纸。
听见动静起身行礼时，抬眸的刹那，唐秋水忍不住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位绝色佳人！
即便披麻戴孝，眼眶因恸哭而泛红，岁月也仅在她标致的面庞上留下几道浅不可见的细纹，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难怪宁蓉会嫉妒得发狂，难怪刘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便是唐秋水这般见惯美人的，对上这张脸，也不由走神片刻。
田氏的嗓子早已哭哑，声音沉缓：“……唐家主，唐管事。”
唐秋水连忙上前扶她起身：“夫人节哀，不必多礼。”
三人给刘秀上完香，田氏在丫鬟搀扶下，引他们去内院偏厅小坐。
唐秋水自然落座主位，唐明垂手立在她斜侧，卢凌风则保持人设，抱刀站在她身后，腰背挺得笔直，活脱脱一副冷面护卫的模样。
唐秋水端起清茶慢饮，一边听田氏絮絮讲述与刘秀的深情往事，一边在心里骂刘秀这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凭什么能娶到这么好的娘子，面上却还得装出唏嘘不已的模样，温言安抚中年丧夫的田氏。
真是事难办，屎难吃。
薄情寡义之人，装什么痴情郎啊。
唐秋水实装不下去了，适时转移话题：“田夫人，令夫遭遇横祸，唐某深表痛惜。此番前来，一来是吊唁逝者，二来也是为了瑾瑜堂的事。”
“这瑾瑜堂——”
话音未落，一道细弱的男声从大门口传来，将话头截断。
只见一年轻郎君快步走入厅内，堂风恰巧撩起他额前发丝，左眉尾那点黑痣赫然显露，宛若上好画轴上不慎滴落的一滴浓墨，晕不开，遮不掉，碍眼至极。
“母亲。”
听见这声呼唤，田氏苍白的面颊瞬间柔和了几分，唇角勉强牵起一抹浅淡笑意：“兴儿来了，快给贵客添茶。”
“是。”
唐秋水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与讥诮。
原来他这就是刘兴啊。
亲生母亲困在金吾狱不闻不问，反倒对养母这般恭敬，这份“孝心”倒是别致。
她细细审视刘兴看向田氏的眼神，那哪里是尊敬，分明是带着几分依赖的痴迷。
唐秋水心头一动，没由来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待刘兴端着茶壶走到她面前时，唐秋水突然开口：“刘公子看着面生，却又觉眼熟，不知你我是否曾在何处见过？”
刘兴闻言，猛地抬头看她，这一瞬的眼神复杂极了。
震惊，慌乱，厌恶，嫌弃，最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心虚。
卢凌风本就留意着唐秋水的动静，见状立刻向刘兴投去审视的目光。
刘兴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地笑道：“晚辈这几日未曾出门，想来是唐家主认错人了。”
“哦？”唐秋水吹了吹茶沫，轻抿一口，语气漫不经心，“许是我那日醉酒眼花了，刘公子莫怪。”
她不再理会刘兴，转头对田氏续道：“唐某知晓瑾瑜堂是刘家几代心血，唐氏绝无私吞之意。只是如今刘家暂无合适人选打理，便先安排了代掌柜主持事务，还请夫人莫怪。”
田氏连忙摆手：“唐家主言重了。兴儿尚未加冠，我一介妇人不懂商事，此番还要多谢唐家主周全。”
“夫人客气。”唐秋水瞥了眼骤然僵住的刘兴，唇角轻挑，转而开口道：“实不相瞒，唐某此次来长安，本就是为核查族中商铺账目。今日去瑾瑜堂，发现今年的账簿不在账房，想来应是刘掌柜带回了家中，正好顺便取走核对。”
一听账簿，刘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
唐秋水全当没看见，继续说：“今日唐某去瑾瑜堂，发现今年的账册并不在账房，想来应是刘掌柜带回家里了，便想着顺势给带回去。”
田氏并未察觉异样，点头道：“应是在老爷书房，我这就去取。”
唐秋水连忙抬手阻拦：“夫人连日操劳，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夫人亲自去。”
说完，唐秋水动作自然的朝身后招手，淡然的发号施令：“小卢，你去将那账簿取回便是。”
卢凌风眸子骤然一瞪，暗自咬牙忍了，故作恭敬地行礼，应声道：“……是。”
一旁的唐明惊得倒吸凉气，悄悄擦了擦额角冷汗。
真不愧是唐氏小魔王，金吾卫中郎将都敢这般呼来喝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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