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浸染的鬼市中，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光，苏无名与唐秋水并肩穿行，檐下挂着的油纸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苏无名寻人的同时，总忍不住用余光瞟向身旁的唐秋水，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唐姑娘是一点伪装都不做啊。”
唐秋水闻言瞥了眼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于往常无二的紫白轻甲，唇角微扬，“要是像先生这样，真动起手来才不方便呢。”
苏无名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
习武之人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锐数倍，唐秋水正留意着周遭动静，目光忽然被苏无名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勾住。
那摊位后缩着个穿粗布麻衣的叫花子，佝偻着身子，趁摊主转头招呼客人的间隙，悄悄抬起手中的木杖，正往摊位横杆上挂着的烧鸡探去。
鬼市本就漆黑如墨，可视范围不过丈许，空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雾气，将一切都晕染得朦胧不清。可唐秋水的目光穿透雾霭，将那叫花子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木杖已经勾住了烧鸡的系带，正缓缓往回拉。
她当即抬手，轻轻扯了扯正在和摊主打探消息的苏无名的斗篷下摆，声音压得极低：“苏先生，你看那处，可是你要找的人？”
苏无名立刻回头，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
苏无名可没有唐秋水的眼力，眯着眼睛端详了好半晌，才看清那缩在摊位后的身影，随即悠悠笑了起来：“正是此人，有劳唐姑娘了。”
说话间，那叫花子已得手，攥着木杖转身就想溜。
唐秋水冲苏无名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往暗处退些别暴露行踪，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偷鸡贼举着木杖小跑，烧鸡挂在杖头，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摇晃，，和风筝似的晃呀晃。
唐秋水跟在他身后数步远，忽然抬手一勾，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秒，杖头那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便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灰扑扑的兽角。
偏偏这偷鸡贼毫无察觉，一路跑到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才停下脚步，咽着口水放下肩上的木杖。
他迫不及待伸手去够烧鸡，指尖触及的却是冰凉粗糙的兽角，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猛地闭上眼睛用力晃了晃头，再睁开时，手上握着的依旧是那截兽角。
“我那鸡呢？！”他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茫然与震惊。
“咳咳！”一声轻咳自身后响起。
偷鸡贼猛地回头，一眼就瞥见唐秋水手中拎着的烧鸡，隔着老远，那香气仿佛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又扫了眼唐秋水身上精致的紫白轻甲，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又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佯装恼怒：“诶，你这小丫头穿的像模像样的，原来是个偷鸡贼！”
唐秋水全然不在意他的指责，只是掂了掂手中的烧鸡，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想吃吗？想吃就跟我走，管够。”
“管够？”偷鸡贼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口水差点流下来。
他看着唐秋水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脚却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就在两人距离不足三尺时，一道身影从唐秋水身后缓步走出。
偷鸡贼抬眼一看，先是愣了愣，随即鼻子飞快地翕动了几下，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
“啊——鬼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烧鸡都不顾上，拔腿落荒而逃。
唐秋水看着他狂奔的背影，满脸茫然地转头问苏无名：“什么情况？”
苏无名想了想，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暗红色的锦布，“许是这东西的气味吓到他了。”
那红布差点怼到唐秋水鼻子上，一股复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既有花草的清香，又有药材的醇厚，最底下还藏着一丝淡淡的腐臭，闻着格外诡异。
唐秋水顿时皱起眉头，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苏先生用的香，倒是别致得很。”
苏无名刚想辩解，又怕偷鸡贼真怕丢了，连忙收起锦布：“这个等会再说，先把人追回来，我有要事问他。”
“不是我去追，是我们一起去。”
唐秋水纠正道，目光投向偷鸡贼消失的方向，“此人能轻易偷到堂口售卖的烧鸡，显然对这鬼市了如指掌。跟着他，说不定能找到些意外收获。”
苏无名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走！”
*
鬼市的地形错综复杂，巷道狭窄如肠，两侧的房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除了油纸灯笼，几乎没有其他光亮。
唐秋水却如履平地，脚步轻快地跟在偷鸡贼身后，苏无名则紧紧跟在她身后，虽有些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被落下。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唐秋水先前的话。
若她真穿了一身黑衣，在这黑灯瞎火的鬼市里，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早就跟丢了。
他一边追，一边还故意拔高声音佯装焦急地喊：“别跑！”
前头的偷鸡贼听得浑身一哆嗦，跑得更快了。
别看偷鸡贼跑的慌张，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乱，专挑那些狭窄的岔路钻，显然是对这条逃跑路线熟稔至极。
偷鸡贼拐到一个巷口，唐秋水后脚追上，可就在她踏入巷口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顿住脚步。
这是条死胡同，四周堆满了废弃的木头和碎石，像是开凿到一半便荒废的工地，而那偷鸡贼，竟凭空消失了。
唐秋水目光在四周仔细打量。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此处必然藏着机关。
她缓步走到胡同尽头的岩壁前，手掌贴在粗糙的石壁上缓缓摸索，又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靠在岩壁上的一块破旧木板。
明显不同的空腔音。
唐秋水心中一动，指尖用力一推。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木板竟从下方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
她转头看向刚追上来的苏无名，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你先还是我先？”唐秋水问道。
苏无名摘下头上的兜帽，丝毫不在意洞口可能藏着的陷阱，弯腰便钻了进去。
唐秋水站在洞口，刚听见底下传来人体碰撞和衣物摩擦的声响，就听见偷鸡贼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谁信你的鬼话！”
她不再犹豫，撑着边缘翻身跳入。
从洞口看下去深不见底，实则不过四五米高。刚落地，她就看见苏无名的衣摆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当即快步跟了上去。
地下城的地下隧道，倒是别有洞天。
巷道狭窄，勉强能容两人并肩而行，长度虽不算长，沿途却岔路丛生，四通八达，似乎是通向鬼市各处的隐秘通道。
以唐秋水的轻功，要追上前面两人易如反掌，可她却刻意放慢脚步，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不为别的，单纯好奇这偷鸡贼究竟能跑到哪里去。
“行了，别跑了！”
前方传来苏无名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攀爬梯子的声响。
唐秋水脚步一顿，耳廓微微颤动，隐约听见洞口传来弓弦绷紧的声响。她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喊道：“苏先生，快下来！”
苏无名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中郎将！快随我从地道走！”
话音刚落，就见已经爬到洞口的苏无名利落地退了下来，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洞口掉了下来——正是那个偷鸡贼。
这洞口比入口处高了三四米，真要摔实了，不死也得断条腿。好在苏无名眼疾手快，伸手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落在碎石堆上，只是依旧疼得龇牙咧嘴。
洞口上方灯火通明，唐秋水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下意识眯起。她刚想抬手用暗器把洞口堵住，一道更重的黑影从上方跳了下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接，怀中顿时多了一个温热的身躯，对方发出一声闷哼，又强行咽了回去。
唐秋书倏地瞪大了眼睛。
卢凌风？！
——作者悄悄话（一些题外话）——
江南百景图太好玩了，沉迷到无心码字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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