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香”无色无味，其有效成分并非通过呼吸，而是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律的方式，直接作用于特定目标的精神领域。琅嬅（零）锁定的目标，自然是乾隆弘历。
当夜，养心殿内。
乾隆批阅奏折至深夜，身心俱疲。躺在龙床上，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永琏苍白的小脸，和他最后那句“儿臣好累”。悔恨、自责、还有被皇后顶撞的恼怒，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间，他终于睡去。然而，等待他的并非安宁，而是无边无际的噩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永琏病重的那一晚。承乾宫内药气弥漫，永琏在床上痛苦地抽搐，咳嗽声撕心裂肺。他冲过去想抱住儿子，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永琏的身体，如同虚幻。
“皇阿玛……儿臣好冷……好累……”永琏的声音飘忽不定。
“永琏！朕在这里！”乾隆焦急地呼喊。
永琏却仿佛听不见，只是喃喃自语：“儿臣背不出书……是朽木……让皇阿玛失望了……”
“不是的！永琏，你不是朽木！”乾隆心痛如绞。
场景骤然变换，他站在冰冷的雨中，看着永琏和其他皇子在校场练习骑射，永琏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却依旧努力挺直脊背。他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响起：“区区小雨，何足挂齿？”
“不！停下来！”乾隆在梦中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永琏从马背上摔下来，浑身是血，抬起满是怨恨的眼睛看着他：“皇阿玛……您为什么……不爱儿臣？”
“朕爱你！朕是爱你的！”乾隆在梦中痛哭流涕，想要解释，却无人倾听。
一夜噩梦连连，乾隆几次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跳如鼓。醒来后，那梦中的场景和永琏怨恨的眼神依旧清晰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
次日早朝，他眼下乌青，精神萎靡，面对大臣的奏报时常走神，甚至答非所问。臣子们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下朝后，他本想召如懿来说话散心，然而，当他看到如懿温柔关切的眼神时，脑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梦中永琏那句“您为什么不爱儿臣”，顿时兴致全无，烦躁地挥退了如懿。
他独自一人待在养心殿，对着永琏生前画的一幅稚嫩山水画出神。画上的题字是永琏工工整整的笔迹：“愿山河永固，皇阿玛康健。”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愧疚淹没了他。他想起永琏的聪慧孝顺，想起自己曾经的严苛与猜忌，想起皇后那冰冷的眼神……他猛地将画轴扫落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李玉！”
“奴才在！”李玉连忙躬身。
“去……去承乾宫看看，皇后……今日如何？”乾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期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只是想确认，那个同样失去儿子的女人，是否也和他一样，在痛苦中煎熬。
李玉很快回来，小心翼翼地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一切如常，仍在佛前为二阿哥诵经。”
一切如常……好一个一切如常！乾隆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夹杂着更深的失落。她竟然如此平静？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悔恨的炼狱里吗？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梦魇变本加厉。有时他梦见永琏浑身湿透，站在他床前默默垂泪；有时梦见皇后拿着一把匕首，质问他为何不救永琏；甚至梦见列祖列宗在宗庙中对他投来失望的目光，指责他未能保住优秀的嫡子。
他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脾气变得愈发暴躁易怒，对朝臣、对妃嫔、对太监，动辄斥责打骂。连他最宠爱的如懿，也因为一句无心之失，被罚抄写《心经》百遍。
太医院院判章弥被召来诊脉，只说是忧思过度，肝火郁结，开了安神疏肝的方子。但汤药喝下去，梦魇依旧。
后宫前朝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人们私下议论，皇上这是思念二阿哥成疾了。也有人将目光投向承乾宫，猜测皇后是否用了什么巫蛊手段——毕竟，前有金玉妍之鉴。
但承乾宫固若金汤，皇后每日只是诵经念佛，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让人抓不到丝毫把柄。
乾隆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他秘密召见萨满法师入宫祈福驱邪，甚至让人悄悄去查看永琏的陵寝是否有异状，却都一无所获。
那种无处着力、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让他几乎发疯。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乾隆迅速憔悴下去。他不再有精力去流连后宫，甚至连朝政都有些懈怠，常常看着奏折发呆。
他开始害怕夜晚，害怕入睡。养心殿的灯火常常通宵达旦地亮着。
而这一切，都通过隐秘的渠道，一丝不落地传回承乾宫。
琅嬅听着素练的禀报，面无表情地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娘娘，皇上他……”素练有些担忧。
“他活该。”琅嬅淡淡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这只是利息。”
她成功地让弘历体会到了彻骨的心痛与精神煎熬，但这还远远不够。永琏失去的是生命，而弘历，只是做了几场噩梦而已。
就在乾隆被梦魇折磨得近乎崩溃，连太后都亲自过问，严令太医院必须想出办法时，前朝，一件被“梦魇香”事件暂时掩盖的危机，终于爆发了。
前往云南推行铜政改革的钦差大臣、接替卫明远的户部侍郎周廷翰，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报：试点地区发生大规模民乱！乱民冲击官衙，焚烧矿场，打死打伤官员数人！乱民首领打出旗号，反对“与民争利”的新政，声称朝廷与商人勾结，盘剥百姓！
奏报最后，周廷翰语气沉重地写道：“……乱象已呈燎原之势，新政恐难以为继，臣恳请皇上速派重兵弹压，并……重新考量改革之策！”
养心殿内，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头痛欲裂的乾隆，看到这份奏报，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改革失败！民乱！这是他寄予厚望、力排众议推行的新政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