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离开景仁宫不过半个时辰，天空便彻底阴沉下来，乌云低垂，压得紫禁城的朱红宫墙也失了往日的鲜艳，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秋风变得凌厉，卷着沙尘和落叶，呼啸着穿过宫巷。
宜修（零）坐在殿内，手中那份关于玉镯的调查尚未有回音，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通传和女子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坤宁宫刻意维持的宁静。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啊——！”
只见华妃年世兰一身狼狈地冲了进来，发髻微乱，珠钗斜插，脸上泪痕纵横，哪还有平日半分嚣张气焰，她身后跟着同样惊慌失措的颂芝，主仆二人直接扑倒在殿中。
宜修（零）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沉稳：“华妃，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娘娘！夏常在……夏冬春她……她死了！”华妃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锐利如刀，直指随后被剪秋引进来的、脸色苍白的甄嬛，“就在臣妾的翊坤宫外！有人亲眼看见，是甄常在与她争执，推了她一把，夏常在撞在石阶上，当场就……就没气了！”
“什么？！”宜修（零）霍然起身，脸上适当地露出震惊与怒容，“夏常在死了？在翊坤宫外？甄常在，华妃所言是否属实？！”
甄嬛早已吓得跪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但声音却竭力保持镇定：“回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确实在翊坤宫外遇到了夏常在，夏常在出言挑衅，臣妾只是与她争辩了几句，并未动手推她！臣妾离开时，夏常在还好端端地站着，臣妾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
“你撒谎！”华妃厉声打断她，指着甄嬛对皇后道，“娘娘，臣妾宫中的太监肃喜（已死那个的徒弟，同名）亲眼所见！还有路过的小宫女也可以作证！就是甄嬛推的！定是她因昨日承宠，心生骄纵，不满夏常在言语冲撞，才下此毒手！求娘娘明察，为夏常在伸冤，以正宫规！”
人证？宜修（零）心中冷笑。华妃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要制造“人证”。夏冬春死在她的翊坤宫外，她又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证甄嬛，将自己摘得干净，还能一举除掉两个她看不顺眼的新人——死的夏冬春和将被问罪的甄嬛。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皇帝阴沉着脸，带着苏培盛和一众侍卫太监，大步走了进来。显然，夏冬春暴毙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养心殿。
殿内众人慌忙跪迎。
皇帝目光如电，扫过跪在地上的华妃和甄嬛，最后落在宜修（零）身上：“皇后，怎么回事？夏常在如何死的？”
宜修（零）连忙将华妃的指控和甄嬛的辩白简明扼要地回禀了一遍。
皇帝听完，脸色更加难看。皇嗣夭折、妃嫔暴毙，这才多久？他的后宫竟乱成这个样子！他冰冷的目光落在甄嬛身上，带着审视与怀疑：“甄氏，华妃指证你推搡夏氏致其死亡，你有何话说？”
面对皇帝的威压，甄嬛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带着哽咽却依旧清晰：“皇上明鉴！臣妾与夏常在虽偶有口角，但绝无害人之心！臣妾离开时，夏常在确无恙。臣妾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殒命。若皇上不信，可传当时在场所有宫人，一一询问，亦可请太医验看夏常在与臣妾身上，可有争执推搡的痕迹？臣妾愿接受任何查验，只求还臣妾一个清白！”
她的话有理有据，提出了人证对质和尸体验伤两个关键点。
华妃立刻道：“皇上，当时在场的宫人皆是臣妾与甄常在宫中之人，难免有所偏袒。至于验伤……若是推搡力道不重，或是隔了衣物，未必能留下明显痕迹。但肃喜他们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皇帝沉吟不语，目光在华妃和甄嬛之间逡巡。他并不全信华妃，但对甄嬛，也并非全然信任。这个容貌酷似纯元的女子，入宫不久就卷入命案，是巧合，还是她本性并非表面那般纯善？
“苏培盛。”皇帝沉声下令，“将翊坤宫外所有可能目睹此事的宫人，全部带到慎刑司，分开询问。传太医，仔细验看夏常在尸身，以及……甄常在。”
“嗻！”苏培盛领命而去。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华妃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甄嬛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哭泣。宜修（零）则垂眸立于皇帝身侧，心中飞速盘算。
华妃此举，太过急切，破绽不少。那个肃喜的徒弟，证词可信度有多高？夏冬春的死因，真的只是撞伤？她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等待结果的时光格外漫长。窗外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更添几分凄冷。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苏培盛回来了，身后跟着太医和慎刑司的管事太监。
“回皇上，皇后娘娘。”太医率先回禀，“微臣仔细验看了夏常在尸身，其脑后确有撞击伤，是致命原因。但其手腕处，发现两个极细微的 puncture 小孔，似是被什么细小尖锐之物所刺，周围皮肤有轻微青紫，疑似中毒迹象。但因伤痕太小，且被衣物遮盖，若非仔细查验，极易忽略。”
中毒？！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华妃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尖声道：“中毒？怎么会中毒？定是甄嬛！她不仅推了夏冬春，还用了毒针！”
慎刑司太监接着回禀：“皇上，奴才分别询问了当时在场的宫人。翊坤宫太监肃喜（徒弟）一口咬定亲眼看见甄常在推人。但有几个在远处打扫的粗使宫女说，似乎看到夏常在倒地前，有个穿着灰蓝色宫装、身形纤细的宫女从旁边假山后快速离开，因距离远，雨丝又密，没看清样貌。而甄常在身边的宫人则证明，甄常在确实与夏常在发生了口角，但并未动手推搡。”
情况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夏冬春并非单纯撞死，可能中毒！而现场出现了神秘的第三个人！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甄嬛：“甄氏，你还有何话说？”
甄嬛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却目光坚定：“皇上，臣妾从未碰过什么毒针，更不认识什么穿灰蓝色宫装的宫女！臣妾是清白的！求皇上查明真相，揪出真凶，也为夏常在报仇！”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冤屈与恳求，与皇帝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像微微重叠。皇帝心头莫名一软。
“此事疑点重重。”皇帝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华妃和甄嬛，“夏氏暴毙，朕心甚痛。在真相查明之前，甄常在禁足碎玉轩，非诏不得出。华妃，你宫中之人涉案，亦有失察之责，翊坤宫上下闭门思过三日。此案，由皇后亲自督办，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他将案件交给了皇后。
皇帝拂袖而去。华妃狠狠瞪了甄嬛和皇后一眼，也被颂芝搀扶着离开。甄嬛被人带回了碎玉轩禁足。宜修（零）独自站在空旷的正殿中，听着窗外的雨声，眼神冰冷。灰蓝色宫装……这个颜色，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个总是病恹恹、深居简出的端妃齐月宾。而夏冬春手腕上那不易察觉的毒针孔……芳贵人小产时的夹竹桃花粉，碎玉轩墙外的巫蛊之物，再到如今的毒针……这手法，愈发阴毒隐蔽了。她沉声对剪秋道：“去查，端妃宫近日，可有宫女外出？还有，想办法弄到夏冬春伤口处的毒物样本。” 真相，似乎指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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