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命令悄无声息地渗入冷宫。对于新打入此地的安陵容(安庶人),看守太监们得了暗示,虽不至于明目张胆地虐待,但刻意营造的孤寂、寒冷与绝望,已足以摧垮一个失势宫妃的心防。昔日勉强算得上清丽的容颜迅速枯萎,眼神也变得空洞麻木,唯有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那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才泄露出她内心的痛苦与不甘。
宜修(零)派去的心腹太监,扮作负责送饭的杂役,连续数日观察着安陵容。她大部分时间只是呆坐着,或是无意识地撕扯着干硬的被褥,口中喃喃自语,听不真切。
直到第五日夜里,那太监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到安陵容蜷缩在冰冷的炕角,抱着双臂,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她断断续续地低语,声音破碎而充满怨恨:
“……为什么……凭什么都是替身……她甄嬛是……我……我就活该是垫脚石吗……”
“……香料……呵呵……皇后赏的……好狠……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若是……若是当初在凌云峰……能……”
她的声音到这里陡然拔高,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凌云峰”三个字,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宜修(零)心中的迷雾!
安陵容果然知道凌云峰!而且听她这未尽之语,她似乎曾经去过,或者与那里有过某种关联?这与之前查到的果郡王行踪对上了!
难道安陵容与果郡王当真在凌云峰有过交集?那方丝帕,并非空穴来风?
宜修(零)立刻下令,加大对安陵容的“关照”力度,务必撬开她的嘴,问清楚“凌云峰”和“替身”的究竟。同时,对凌云峰禅院的监视也提升到最高级别。
在更精心的“安排”下,安陵容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在一次半梦半醒、高烧呓语的状态下,她断断续续地吐露了更多的信息。
原来,在她入选秀女、入宫前夕,曾随母亲去京郊寺庙上香祈福,途径凌云峰时,因山路难行,曾在峰顶那座小禅院短暂歇脚。就在那里,她偶然遇见了同样在禅院附近散心的果郡王允礼。
彼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待选秀女,而他是天潢贵胄。他或许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见她神情怯懦可怜,随口问了几句,赠了她一方素帕拭泪。她却被那惊鸿一瞥的俊雅风姿与片刻的温柔所惑,将那方帕子偷偷藏起,视若珍宝,直至带入宫中。
而那帕角精细的“珩”字,是她后来凭着记忆,自己偷偷绣上去的,以此寄托那点卑微而绝望的倾慕。
真相竟是如此!
安陵容并非与果郡王有私情,仅仅是一场少女怀春的偶遇和单相思。她口中的“替身”,是恨自己连做纯元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成为后宫争斗中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而那方丝帕,是她自己带入宫中,在被打入冷宫时,或许是慌乱,或许是想保留最后一点念想,才带在了身上,不慎遗落。
这一切,与甄嬛和果郡王之间那更深刻、更危险的关联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然而,这个发现却让宜修(零)心中警铃大作。安陵容知道凌云峰,知道果郡王曾去过那里。如果……如果将来有人深究甄嬛与果郡王的过往,安陵容这个看似无关的线索,会不会成为连接两者的桥梁?毕竟,甄嬛在入宫前,也曾去过甘露寺(与凌云峰相距不远)祈福!
必须掐断这个潜在的风险。
宜修(零)看着心腹太监录下的安陵容呓语供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安陵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而且她知道的太多,尤其是关于“香料”和“借刀杀人”的清醒认知,哪怕只是疯话,也绝不能留。
她不需要亲自动手。冷宫那种地方,死一个罪妇,再寻常不过。
她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安庶人忧惧成疾,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告诉冷宫的人,好生‘照顾’,别让她再说些疯话,扰了宫闱清静。”
心腹太监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数日后,冷宫传来消息,安庶人安氏,因郁结于心,旧疾复发,药石罔效,已于昨夜病逝。
安陵容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冷宫,带走了她卑微的爱恋和无尽的怨恨。宜修(零)处理掉了这个潜在的隐患,心中却并未感到轻松。安陵容临死前那句“替身”的嘶喊,仿佛一个不祥的预言。她看着卫临呈上的、关于甄嬛胎象日益稳固的脉案,一个更加庞大而精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甄嬛这个“替身”,是时候该发挥她最大的作用,然后……功成身退了。只是,该如何让她的“退场”,看起来合情合理,并能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