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苏清鸢刚被江澄小心翼翼安置在软榻上，盖好轻柔的锦被，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又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亮却带着焦灼的呼喊：“舅妈！舅妈！”

话音未落，金陵便提着绣着江氏家纹的裙摆，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内室。他发丝微乱，额角沁着细密的薄汗，眼眶红得像是刚哭过一场，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焦灼，冲到床榻边便顿住脚步，想靠近又怕惊扰了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黏着苏清鸢苍白的脸，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舅妈！你没事吧？！刚才听侍从说你晕倒了，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一路跑过来的！”

他伸着脖子往床榻上望，手指蜷缩着，恨不得立刻上前却又不敢妄动，语气急切又带着心疼：“舅妈你难不难受？是不是哪里疼？要不要我去叫医师来再看看？”

江澄坐在床沿，正替苏清鸢掖着被角，见状皱了皱眉，伸手一把将金陵往后拉了大半步，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却难掩眼底的纵容：“毛手毛脚的干什么？没看见你舅妈刚醒过来，身子虚得很吗？站远点！你这莽撞样子，万一不小心碰到她或者撞到床沿，仔细你的皮！” 话虽严厉，手上的力道却控制得极好，只是将人拉开，并未真的苛责。

金陵被拉得一个趔趄，连忙稳住身形，乖乖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踮着脚，视线不肯离开苏清鸢，委屈巴巴地嘟囔：“我就是太担心舅妈了……我怕你出事……” 他自小没了爹娘，苏清鸢待他向来温柔体贴，疼他护他，早已成了他心里最亲近、最依赖的人，此刻见她这般虚弱，心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苏清鸢靠在软枕上，刚缓过些许力气，见他这副慌慌张张、生怕自己出事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声音依旧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凌别担心，舅妈没事。” 她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因灵力未复，手臂抬到一半便有些乏力，“就是刚才灵力不足，有点力竭罢了，歇一会儿就好。”

江澄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腕，轻轻放回被中，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转头对金陵道：“你舅妈怀了身孕，往后身子会更金贵，你可得收收你那毛躁性子，别总来闹她，遇事慢着点来。”

“怀孕了？！” 金陵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满是错愕，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攥紧的拳头狠狠挥了一下，差点又要往前冲，被江澄一个冷眼看过来，才硬生生刹住脚步，声音里满是雀跃：“舅妈怀宝宝了？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少年的喜悦直白又热烈，感染得满室都添了几分暖意。

可这份狂喜没持续多久，金陵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眼底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与茫然。他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到床榻边，声音放得极轻，轻得像一阵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舅妈……”

“怎么了阿凌？” 苏清鸢察觉到他的异样，柔声问道，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等着他往下说。

金陵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抬起头看向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安与患得患失：“舅妈，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以后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我吗？” 他声音微微发颤，“我知道弟弟妹妹是你和舅舅的亲骨肉，你们肯定会更疼他……可我……我不想失去舅妈的疼爱……” 话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苏清鸢心头一软，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她强撑着些许力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金陵的头，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发丝，眼底满是温柔与疼惜：“傻孩子，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一字一句都撞在金陵心上，“你自小就跟着我们，舅妈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疼了。就算有了弟弟妹妹，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永远不会变，你永远是舅妈最疼爱的阿凌。”

她顿了顿，看着金陵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继续说道：“以后呀，你们就是亲兄弟，亲兄妹，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

江澄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虽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底却多了几分柔和。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苏清鸢手边，语气依旧简洁却带着关切：“喝点水，别多说了，好好休息，耗神。”

金陵得到肯定的答复，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脸上重新绽开灿烂的笑容，眼眶里的湿意也渐渐褪去，用力点头：“嗯！舅妈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他！” 他凑到床边，又仔细看了看苏清鸢的脸色，见她精神好了些，才放心地说，“那舅妈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等你醒了我再来看你，还给你带我亲手摘的新鲜莲蓬！” 说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替她拉了拉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快了许多，不复来时的慌乱。

金陵轻手轻脚带上门，内室里便又恢复了宁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苏清鸢苍白却带着柔和笑意的脸上，添了几分暖意。

江澄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江氏宗主判若两人。“别再费神说话了，闭眼歇会儿。”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往后府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让人把所有琐事都挡了，你只管安心养胎，补回损耗的灵力。”

苏清鸢顺从地闭上眼，靠在软枕上，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她能清晰感受到江澄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话语里藏不住的紧张与珍视，心头暖意融融，连灵力耗竭带来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江澄坐在床沿，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指尖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鬓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心疼，还有初为人父的茫然与欣喜。从前他满心都是重建江家、背负过往，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安稳的时光，有牵挂的人，有即将到来的孩子。

“阿澄，”苏清鸢忽然睁开眼，轻声唤他，“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江澄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凌厉，多了几分烟火气：“都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像你就好。”

他握紧苏清鸢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仿佛在给予她力量：“以后，我们会守住莲花坞，守住这一家人，再也不让任何人受伤害。”

苏清鸢轻轻点头，靠在他掌心，安心地闭上了眼。窗外，荷叶沙沙作响，伴着偶尔传来的鸟鸣，岁月静好。

而此刻的外院，魏无羡正靠在蓝忘机怀里，看着金陵蹦蹦跳跳地指挥侍从收拾荷塘边的凉亭，嘴里还念叨着“要把这里收拾干净，等舅妈身子好了，带弟弟妹妹来晒太阳”，忍不住失笑：“这小子，倒是比谁都积极。”

蓝忘机低头看向他，眼底满是宠溺，轻轻“嗯”了一声，握紧了他的手：“都过去了。”

魏无羡抬头，望着蓝忘机温柔的眼眸，笑了。是啊，都过去了。那些误会与恩怨，那些苦难与伤痛，都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在新生命到来的喜悦中，渐渐消散。

往后，莲花坞会越来越热闹，有江澄和苏清鸢，有即将到来的孩子，有金陵，还有他和蓝忘机。他们会一起了结金光瑶的恩怨，然后，在这云梦水乡，好好活着，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