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疏影屋子的正中间，扫过屋里的摆设。
苏昌河在这待了一阵子，可这人走得真干净，除了几瓶动过的丹药，还有躺过的床，几乎没留下别的痕迹。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墨色丝线，看起来像是给他换药的时候，从他衣角上刮下来的。
她用捏着那丝线，嘴角的笑，慢慢就消失了，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失望吗？好像有那么一点。
毕竟心里怀揣着期待，最后落了空，总归是不太舒服的。
但她也清楚，她本来就没理由留他，更没立场拦着他走。
当初救下他，本来就带着点见色起意的心思，压根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他走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些年，她在这小院里守了那么多年，以前总觉得这安安静静的，待着舒坦又安心，可现在莫名就觉得空落落的。
“算了。”
她转身开始收拾东西，那些值钱的药材，都分门别类装好，常穿的衣裳，塞进包袱，还有几本古籍医书，也一并收进去。
她从不离身的那把量天，还有一堆瓶瓶罐罐，也都仔细装好。
最后，她把那个用来给苏昌河送信的竹筒，也塞进了包袱里。
她走到院门口，锁上木门。
月疏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院，这一别，不知何时再归。
生活总要继续，她的路，本就在山水之间。
第一站，她来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
跟她之前隐居的山谷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儿河道多，到处都是小桥流水，耳边听见的都是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
月疏影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撑着一柄油纸伞，她并非来赏景，而是听闻此地有一位隐退的杏林前辈，于疑难杂症与南疆蛊毒方面颇有独到研究。
几经周折，她在太湖畔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里，见到了那位老者。
老者姓徐，正在茶楼角落独自对弈。
“徐老。”月疏影走上前，行了个礼，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放在棋盘的边上。
这玉牌是她师父留下来的，算是个信物。
徐老瞥了那玉牌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话：“坐吧，会下棋吗？”
“略懂一点。”月疏影在他对面坐下来，目光落在棋盘上。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来意，直接就下起棋来。
棋子一枚枚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到一半，徐老突然开口：“听说你在北边，解了七绝缠心的混合毒？”
“是解了，不过那毒里的蓝血冰蚕蛊引，没处理干净，还留了点根儿，每逢阴雨天或者半夜，患者的心脉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是她这次来江南，特意要请教徐老的关键问题。
徐老眼里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缓缓说道：“南疆的蛊毒，关键在引和饲这两个字。蓝血冰蚕性子极寒，可它的蛊引，得用赤阳花的汁液泡上三天，才能做成冰火引。你只解了毒，杀了蛊，却没化开那冰火引留下来的阴阳相冲的气。”
月疏影恍然大悟，她并非不知赤阳花，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培育的关键，这就是经验与传承的差距。
“那该怎么化解？”她直接问道。
徐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棋盘一处角落：“你看这里。”
月疏影盯着那个角落看了半天，若有所思。
“用局外的棋子，来平衡局内的气？”月疏影试探着问道。
徐老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要化解那残留的气，别用猛药硬冲，取三厘东海深处的暖玉髓粉末，再配上正午时分摘的三阳草嫩芽，捣成汁，敷在心脉的位置，连着用七天。用温和的阳气，慢慢把那股浊气化开就行，记住了，千万别再用猛药了。”
一局棋下完，月疏影以半目之差输了。可她脸上却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一趟的收获，可比赢一盘棋大多了。
她站起身，对着徐老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徐老指点。”
徐老摆摆手，把棋盘边上的玉牌推还给她：“你师父当年对我有恩，今天我指点你几句，算是还了他半分人情，走吧，江湖路远，你的本事，不该困在这江南水乡里。”
月疏影收起玉牌，又接过徐老送的一小包暖玉髓粉末，撑开油纸伞，再次走进了江南的蒙蒙细雨里。
茶楼里，徐老看着棋盘上的白子，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背影，低声嘀咕道：“灵性十足，杀伐果断，这江湖，怕是又要热闹了。”
离开江南，月疏影掉转方向往西边走，去到西北戈壁。
她来这儿是为了找传说中的阴阳泉。这泉眼怪得很，有时候往外冒甘甜的泉水，有时候又喷吐着毒瘴气。
古籍里记载，这泉眼附近，可能长着一种特别稀有的药材，叫龙血地衣，这是配制几种顶级解毒丹的关键材料。
寻找的过程异常艰苦，风沙迷眼，昼夜温差极大，还要提防戈壁中神出鬼没的沙盗和毒虫。
这日正午，烈日当空，她终于感应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循着气息，她深入一道狭窄的岩缝，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中央，果然有一个水潭。
潭水一半清澈见底，另一半却呈诡异的暗绿色，潭边崎岖的岩石上，生长着一些暗红色的苔藓状植物，正是龙血地衣。
月疏影心中一喜，刚要上前去采摘，岩洞另一边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戒备：“什么人？”
她立刻停下，指尖悄悄扣住几枚淬了毒的银针，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把豁了口的弯刀，正警惕地盯着她。
这人脸色发青，呼吸急促，明显是中了毒，而且毒得不轻，估计也是来这碰运气，想找解毒的法子。
“路过的，来采这个。”月疏影指了指那些龙血地衣，语气很平静，同时打量着他。
从他中毒的症状，还有手里那把弯刀来看，这人应该是西北沙狼帮的人，那是个半商半盗的团伙，在这一带挺有名的。
男人听见她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他硬撑着说道：“这地方是我先发现的，你赶紧走。”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声音虚得很，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月疏影看着他这强弩之末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换作平时，她才懒得跟这种人废话，随手就能打发了。可这会儿，在这荒无人烟的岩洞里，看着这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还在执着于先来后到这种小事，她心里竟然生不出多少杀心。
“你中的是沙蝎王的尾毒，再加上伤口感染引起的热毒，两种毒混在一起，已经侵入肺腑了，最多再撑两个时辰，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月疏影淡淡地说道。
男人眼睛里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沙蝎王是戈壁滩上最毒的东西之一，一般的大夫，根本认不出这种混合毒。
月疏影没搭理他的问题，径直走到阴阳泉边上，无视那男人紧张的目光，挑了几片品质最好的龙血地衣，小心翼翼地装进玉盒里。
然后她走到那半边清澈的泉水边，拿出水囊灌满了水，又掏出一个4瓷瓶，倒出一些粉末，溶进了水里。
她把灌满水的水囊，还有另一个小药瓶一起扔给那男人：“清水里加了清心散，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让毒发得慢一点 这个药瓶里的药粉，一半吃下去，一半敷在伤口上出，能不能撑到找到大夫，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说完这话，她没再看那男人一眼，转身就朝着岩缝外面走去。
男人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水囊和药瓶，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突然扯开嗓子喊道：“为什么？你不杀我就算了，还给我药？”
月疏影的脚步没停，只有平淡的声音顺着风飘了回来：“今天我心情还行。”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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